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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董千里搖頭道:「我老人家已經答應過不再為難她,這要看你的心意啦!

  江濤略作沉吟,便將孫大娘仍用長藤綁著,懸空吊墜崖外;但卻並未『倒』吊,而且拍開了她的穴道。

  董千里笑道:「你解開她的穴道,不怕她逃了嗎?」

  江濤道:「此人兇殘狠毒,本應誅除;但如今已奄奄待斃,令人不忍下手。晚輩使她懸吊崖外而不閉穴道,生死全憑她自己造化。以她受傷情形,縱能攀沿上崖逃得性命,也將耗費許多時間,不至於妨礙咱們的探莊計畫了。」

  董千里眼中精光一閃,頷首未語,心裡卻不禁讚賞道:「這孩子胸襟磊落,恩怨分明,不欺困危,不畏豪強。可惜一個百年難遇的好徒兒,竟被韓文湘搶了先……」

  江濤收拾地上血漬,見那只盛放乾糧的小藤籃還在草叢中,便取些奉敬雷神董千里。兩人咽了些糕餅,飲些甘泉;看看日已偏西,於是連袂覓路下山。一路繞行荒徑,從鐵船峰而下;越過山腳東林寺,已經聽見寺中響起初重。等到抵達「寒林別業」後莊,時已二鼓;但一眼望去,莊中仍然處處亮著燈光。

  董千里閃著一雙火眼,向莊內凝視片刻,忽然笑道:「娃兒,你從前做過賊沒有?」

  江濤怔道:「老前輩為什麼問起這句話?」

  董千里笑道:「說實在話,我老人家闖蕩江湖幾十年,一向明來明往,沒有幹過偷偷摸摸的事。如今莊中燈火猶明,平生第一次越牆穿箭,心裡竟有些發慌。何況聶雲英與我又是舊識,萬一敗露了形跡,嘿嘿,……」

  江濤恍然失笑道:「原來老前輩膽怯了——」

  董千里瞪眼道:「胡說!我膽怯什麼?只是堂堂男子漢,臉皮不能丟在女人面前。」

  江濤一想也對,遂問道:「那麼依老前輩之見呢?」

  董千里道:「依我之見,咱們何不來一次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江濤笑道:「老前輩的意思是說,由您登門造訪,晚輩則暗地探客?您老人家做客人,晚輩當小偷?」

  董千里笑駡道:「話不是這樣說。我老人家藉敘舊為由,登門造訪,聶雲英少不得要前莊接待一番。你趁虛入莊探查,豈不更方便?」

  江濤笑道:「方便雖然方便,只是有一點不妥。」

  董千里詫道:「哪一點不妥?

  第四十一章 銅鏡窺秘

  江濤收斂起笑容,正色道:「咱們雖因牡丹姑娘血衫留字,決心一探後樓地窖,現在並不知道後樓地窖中究竟有無秘密?縱有,是屬於什麼性質?而聶老前輩聲譽素隆,不容侮慢。假如地客秘密僅屬隱私,與外人無關,最好不留痕跡,悄然退出就行了!」

  董千里點點頭道:「假如那秘密關係重大呢?」

  江濤沉聲道:「假如關係重大,更應慎密從事。老前輩多年未與飄香劍見面,突然半夜找上門去,豈非打草驚蛇,先使對方起了警惕之心?」

  董千里一怔,不禁失笑道:「我倒沒有想到這許多!」

  江濤道:「老前輩如覺潛行人莊不便,就請留在莊外為晚輩接應。咱們約定以半個時辰為限,如果晚輩于期前平安退出,老前輩就不必再露面了。倘若逾時未出,老前輩或登門要人,或馳援硬闖,都無不可。」

  董千里大加讚賞,笑道:「好!看不出價意是穿窬窺秘的老行家。咱們就這麼辦,小娃兒放心去吧!」

  江濤拱手一笑,輕道:「晚輩領命先行了。」雙臂一張,身形倒縱而起;捷如流矢,超過了後注圍牆。

  董千里凝目良久,忽然一頓足,喃喃道:「我哪一點及不上老窮酸?這件事叫人難以甘心,非跟他爭一爭不可……」

  江濤越牆進人「寒林別業」,落腳處正是那棟遙對小樓的「劍室」左側。縱目望去,小樓上燈火輝煌,人影幢幢,顯然「飄香劍」聶雲英和待女們都還沒有就寢。他不敢輕舉妄動,屏息打量後園形勢:見小樓下只有一條長廊可通園中月洞門,長廊盡頭是一間小廳;廳內左首有一道門戶,右邊便是樓梯。

  這間小廳是通往樓內唯一必經之咱。此時廳內雖然沒有人,但樓梯口卻懸著兩盞白紗宮燈,照得小廳一片雪亮;假如冒冒失失闖進去,萬一樓上有人下來,那真是連個閃避的地方也沒有了。

  江濤忖度再三,約莫等候了頓飯之久;樓上燈光依舊,毫無休歇之意。為了怕延誤與雷神董千里所訂時刻,只好壯膽欺近繡樓。閃近小廳門外,側耳傾聽,樓上似有語聲,而且有人正輕輕嚼泣……

  江濤提足真氣,腳下輕點門前石階,剛剛進入小廳內;突然聽見「飄香劍」聶雲英的聲音問道:「你們派人去找過沒有?怎麼連牡丹和孫大娘都不見回來呢?」

  一名待女應道:「芙蓉姐姐早去了,大約快回來啦!」

  聶雲英焦急地歎了一口氣,道:「這些丫頭,全不能辦點事。越是重要關頭,偏偏都不見回來……好了,叫人備馬,先送燕姑娘離住吧!」

  江濤突聞「燕姑娘」三個字,心頭猛地一震,飛忖道:「難道是她……」一念末已,又聽見那暖泣的聲音抽搐著道:「不!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了……」

  那聲音,江濤太熟悉了,果然是「小燕兒」燕玲。他一驚之下,登時嚇出一聲冷汗。燕玲不在天心教天湖總教嗎?她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寒林別業」。

  事情未容他細想,聶雲英的聲音已經接著道:「燕兒,這件事由不得你任性。假如他發現你在此地,必然會起疑心;一旦鬧翻,再擒他就不容易了。」

  燕玲的聲音道:「我情願躲在樓上,不讓他看見……」

  聶雲英冷冷道:「不行!我答應讓你先離任,等到押解江濤返回總教的時候,你們仍可見面。這已經是破例成全了;依照密令,是要先押送你回總教的。」

  燕玲的聲音泣道:「我……我只求能見他一面,那怕回去就死,也甘心了……』

  聶雲英沉聲道:「別多說了,趁他還沒有回來,你必須現在就離開……茉莉、水仙,送燕姑娘走!」兩名侍女答應著,樓梯上立即傳來腳步聲。

  江濤驚惶四顧,小廳中無地可資隱蔽;情急之下,連忙推開左側那道門戶,匆匆閃了進去。他並不知道這道門戶通往何處,一腳跨入,才發現門內是間浴廁兼用的小房;除了浴盆和便桶之外,壁上還掛著丫環們換下的褻瑣衣物;一面大銅鏡的鏡臺上,羅列著脂粉盒——這純是女人私用的房間。江濤雖僅大略掃視一瞥,已覺得臉上發燒,大起尷尬之感。但此時別無可避之處,只得紅著瞼側立門內,悄悄啟開一線縫隙,屏息向廳中窺望。

  樓梯上先並肩走下兩名黃衣侍女,正是聶雲英四名貼身待婢中的茉莉和水仙;跟在二女身後的,可不就是那位待自己情深義重的小燕兒!

  江濤一顆心噗噗狂跳!自離天湖,只說今生無法再見到這位紅顏知己,不想竟會在此時此地又得相見。假如不是聶雲英親自跟在燕玲後面,他真想不顧一切的奔出去。

  「飄香劍」聶雲英還是那麼高貴和端莊,親挽著燕玲從樓上珊珊而下;一邊走,一邊柔聲安慰道:「燕兒,別怪姑姑冷面寡情。我知道你為他不惜冒叛逆罪名,連夜趕來廬山當然是怕他被捉回天湖總教受罰;可是,你也應該替姑姑設想一下,五年辛苦,咱們為的是什麼?」

  燕玲忽然住足,含淚仰面道:「姑姑要的東西,不是已經得到了嗎?」

  聶雲英淺淺一笑,道:「不錯,那東西我已經得到了,並且殺了那醜鬼。五年辛苦總算有了代價,也替天心教除去一名勁敵。但是,咱們也不能放過江濤;他是唯一知悉天湖隱秘的教外人,又把擎天七式劍譜譯本公諸天下,使咱們遭受了多大的損失……」

  燕玲急道:「不!他一定另有不得已的苦衷,決非有意跟天心教作對。姑姑,求你燒了他吧!他不會危害到天心教,他只是個文弱書生,無心教也不致畏懼他廣

  聶雲英搖頭道:「你錯了,燕兒。現在的江濤,身負擎天七式劍法和落拓書生韓文湘真傳,已經不是個文弱書生;而且他天賦驚人,將來未可限量……」

  燕玲接口道:「姑姑一向獎掖後輩,現在秘複又已經到手,足可彌補擎天七式劍譜的損失;何苦定要再把江濤押解回去送死?」

  聶雲英笑道:「你怎知他被押解回教,就一定會死呢?」

  燕玲惶然道:「會的!老菩薩接到飛鴿以後,曾經恨恨的說道:『抓他回來,剝他的皮!』我聽了這句話,才偷偷逃離天湖到廬山來的。」

  聶雲英道:「老菩薩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她老人家往往說得凶,未必真會殺他。只要咱們能說服他加入大心教

  燕玲連連搖頭道:「他不會答應,否則,早在譯書的時候就答應人教了。」

  聶雲英聳聳肩道:「那就要看你能否倌以柔情;也要看他的造化了。走吧!一切到時再說,現在尚嫌言之早。」說著,向茉莉和水仙揮手示意,二女從壁間搞下宮燈,領路出了小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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