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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董千里冷笑道:「原來你是見過世面的人物……」

  江濤低聲勸道:「老前輩,何苦跟一個客店掌櫃嘔氣?瞧著不順眼,咱們就別住店,索性趕去紅石堡算了。」

  董千里怪眼一翻,笑道:「我老人家卻有個怪脾氣,越瞧著不順眼,越想多瞧幾下。咱們今夜住定了,夥計,有乾淨上房沒有?」

  「店夥」急忙笑道:「有有有!還留著一間最好的上房,老客您請去看看。」

  董千里點了點頭,傲然舉步進入後間通道,臨去深深掃了馬回回一眼;馬回回哪敢作聲,垂臂俯首,強忍住內心驚懼……

  第四十七章 圖窮匕現

  客房中業經整理,屍體移去,殘餘的酒菜也打掃乾淨了。如果以「陳設」來評論,這間臥房,的確是這宏興棧裡最好的一間。

  董千里頷首表示滿意,笑道:「想不到一個小客店裡,還有這樣乾淨整齊的房間。娃兒,今夜你可以舒舒服服睡一覺,養足精神,明天紅石堡只怕要費些唇舌呢!」

  江濤轉詢「店夥」道:「同樣的房間還有沒有?咱們有兩個人。」

  「店夥」陪笑道:「實在很對不起!小店本小屋窄,房間比較少,今兒偏巧又多來了幾位客人。這間房是小店唯一雙床客房,也是最乾淨的,兩位老客就委屈一夜吧!」

  江濤皺皺眉頭,董千里卻笑道:「擠就擠一夜啦!好在有兩張床,咱們吃過晚飯,你不妨先休息;我老人家還得出去轉一轉,回來總得半夜了。」

  江濤詫道:「老前輩欲去何處?」

  董千里道:「我想先去探探紅石堡的動靜,以備明天入堡時參酌辦事。」

  江濤道:「這件事應該由晚輩去……」

  董千里搖手道:「你是明天的正客,不宜事先露面;否則,會使林素梅留下壞印象。」接著,回頭吩咐「店夥」道:「去替咱們弄些酒菜,送到房裡來。」那「店夥」喜不自勝,喏喏連聲而去。

  「笑面無常」屠開方躲在隔房,利用壁間縫隙,暗中辯認確切,心裡也欣喜不已。趁雷神董千里和江濤在房中盥洗更衣的當兒,悄悄拉開房門,潛入店後廚房。

  廚下酒菜早已備妥,屠開方取了一大一小兩把酒壺,先將小壺內酒液傾去少許;然後將整瓶「毒蛾散」,全都倒入較大的壺中,舉壺搖勻,得意地笑道:「『閨』已死,『神』將亡。從今以後,十三奇該改稱十一奇了。」

  那名假扮店夥的銀線武士不解地問道:「屠護法為什麼準備大小兩把酒壺?」

  屠開方笑道:「雷神董老兒是老江湖,對付他不能不特別謹慎。等一會你送酒去時,記住先送這壺無毒之酒給他;壺小酒少,董老兒必然不過癮;待他再叫添酒,就將有毒的一壺酒送去。趁他薄醉微薰,不易察覺。」

  那武士大感佩服,含笑道:「畢竟是屠護法思慮周到,這一來,不愁他不上當。」

  屠開方卻肅容道:「不過,你切記要當心,不能把酒壺弄錯了。老夫等雖在隔壁,因為都不便露面,全要你獨自小心下手。事成之後,論功行賞;老夫少不得在教主面前重重保舉你,讓你調入總教,晉升金線護衛;也許能賞你個副統領或隊長什麼的差事。」

  那銀線武土連忙躬身道:「謝屠老護法提拔!

  屠開方矜持一笑,道:「等老夫先回房,你再送酒菜去。同時,別忘了分別通知甘護法和陳莊主,就說是老夫的意思,要他們只在房中靜待變化;董老兒沒有倒下去以前千萬不可魯莽行動。」

  正說著,另一名奉命尋找黎元申的銀線武士也匆匆返店,回報道:「村子裡都找遍了,不見黎統領的人影。」

  屠開方沉吟片刻,冷笑道:「也好!眼看大功將成,他不在場,事後可以少一個分功領賞的人。你不必再去尋找了,只負責監視住那姓馬的店主,不准他或任何人擅自進入後面客房;事成後,更不可放他離去,務必殺了滅口。」

  天已入夜,人聲漸寂,宏興棧內開始彌漫著陣陣殺機。

  「笑面無常」屠開方、「九指無常」甘平和五槐莊主陳鵬各自屏息凝神,傾聽雙人客房中動靜,心裡都有難以描述的緊張和激動。這不為別的,只因雷神董千里的名頭太大了!「毒蛾散」雖然無色無味,萬一舉止神情方面露出什麼破綻,挑起一場血戰,誰也難預卜勝負存亡。

  店主馬回回更是驚懼交集,冷汗遍體。他本是安份百姓,如今店裡已經藏著一具死屍;假如再出兩條人命,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即使賞賜再厚,至少回回村是不能安身了。想到今後勢將背井離鄉,飄泊天涯,心裡真有說不出來的惶恐和焦急。

  在一個善良回民的心目中,謀命殺人,罪惡重大!生前縱不犯案遭報,死後也會領受嚴厲的懲罰;靈魂永墜地獄,不能再入天堂了。

  馬回回真想通知客房中的雷神和江濤,叫他們千萬不能喝酒,趕快逃命……又想趁血案未發前,自己偷偷躲開是非之地。但是,這兩項願望他都無法實現;幾次站起身來,又被那監視的銀線武士怒目叱止,顫抖著重又坐下……

  整個「宏興錢」內,只有雷神董千里和江濤兩人毫無所覺,仍在房中商議著第二天拜訪紅石堡的細節。

  那名假扮店夥的銀線武士把酒菜送進客房;董千里一眼瞥見酒壺甚小,登時不悅地道:「這點酒,浸豆子餵牲口都不夠,你是怕咱們喝了酒不給酒錢嗎?」

  「店夥」忙笑道:「老客說笑話了。是小的怕老客您等不及,先送一小壺來,廚下正燙著哩。您老一邊喝,小的再給您添就是了。」

  董千里揮手道:「拿回去,換大壺送來。像這樣小的酒壺,沒的叫人瞧著生氣!」

  「店夥」不敢違拗,只得連聲答應,退出房外。卻在心裡罵道:「這真是閻王註定三更死,不肯容人到五更!老鬼大約是等死等急了,大爺就成全了你吧!」匆匆回到廚下,取了那壺有毒的酒。走到門外,心裡又不免遲疑;揭開壺蓋聞了聞,酒熱氣香,毫無異味;想嘗一口,又不敢。聳了聳肩,硬著頭皮送了進去。

  這一次,董千里比較滿意了,笑道:「夥計,你別在這兒伺候,再去廚房多燙些酒。照這種大壺,先送十壺來。」

  「店夥」口裡應著,卻不肯離去;一面斟酒,」一面陪笑道:「您老放心喝,廚下已經在準備了。知道您老海量,酒盡夠的。」

  董千里微微一笑,也未再催促;舉起酒杯湊在鼻前嗅了一下,又凝目注視杯中酒液的顏色。片刻,才哂笑道:「嗯!還不錯,味正色清,大約酒內不會有蒙汗藥,可以放心地喝了。」

  那「店夥」駭然大驚,失聲道:「老客別開玩笑,小店是安分人家,擔當不起!」

  董千里哈哈大笑道:「話不是這麼說,出門在外,凡事總得當心一二。其實,縱有迷藥,咱們也不怕。不過你們那位掌櫃的神色有些不對,難免使人生疑。」

  「店夥」暗中抹了一把冷汗,尬尷地笑道:「老客錯怪了,咱們掌櫃的不擅言詞,卻是個道地的好人。」

  董千里道:「世上面善心惡的人多的是,不能不防著些。」

  那「店夥」連忙岔開話題道:「您老喝酒吧!別等酒涼了容易傷胃。」

  董千里笑道:「這話很對,酒涼傷身。娃兒,來!咱們幹一杯。」

  兩人剛舉杯欲飲,忽然聽見一聲呻吟,似有人在低叫道:「唉喲!肚子好疼啊——」

  江濤一怔,停杯詫道:「咦!好像是誰在呼痛?老前輩聽見了沒有?」

  董千里道:「的確有人呻吟,而且就在左邊隔房。夥計,是不是客人得了急病?」

  那名假扮店夥的銀線武士不覺機伶伶打個寒噤,一點也不錯,他也清清楚楚聽見了那聲呻吟,而且聲音系由左邊隔房傳來的。左邊隔房,正是留給黎元申的那一間;房中分明是空的,只有床上藏著那姓錢的珠寶商人屍體,難道他並沒有死?

  他心念電轉,驚懼不已,急忙順口答道:「是的,左邊房裡住的客人,的確有些不舒服。午間已經請大夫診過病,吃了一帖藥,正蓋著被子發汗。二位慢慢喝酒,小的這就過去看看。

  正說著,還沒有轉身;卻聽見隔房呻吟變成了小調,幽幽唱道:「初一呀十五廟門開,判官呀小鬼兩邊排;判官手拿著生死簿,小鬼手拿著追魂牌。追魂牌上有七個字:『作惡報應及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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