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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羅玉麟光將錦匣啟開,木然問道:「大哥可認識匣中之物?」

  穆宇凡注目一看,原來匣中襯底白續上,插著一隻長約三寸、通體碧藍的小外,不覺失驚道:「這是有名的『碧芒毒外』,賢弟由何處得來?」

  羅玉鱗笑了笑,反問道:「大哥也識得此針來歷和毒性嗎?」

  穆字凡毫米思索,應聲道:「碧芒毒針原出苗疆,據說是從前『千毒門』所制;毒性奇重,見血封喉,無藥可解……」

  羅玉磷點點頭,隨手拈起毒針把玩,笑道:「大哥不愧閱歷淵博,但不知這種毒針若刺中一個內功深厚的武林高手,其功效是否也如傳聞所說的厲害?」

  穆字凡脫口道:「賢弟休要大意,這碧芒毒針非同小可!任是功力再高,只要針頭見血,最多半個時辰,也一樣無法救活。」

  羅玉麟忽然淒笑道:『好!咱們就試試看!」話聲未落,飛快地轉過毒針,竟向自己左臂制了進去。

  穆宇凡坐在對面,見他語氣異常,頓生驚覺;羅玉磷毒針才舉,連忙閃電般疾探右臂,一把向他肘間扣去,失聲喝道:「賢弟,快住手——」那知手指尚未觸及羅玉麟,眼前人影一閃。羅玉娥突然長身而起,向後縮退三尺,堪湛將他五指避開;緊接著,針尖透衣,已打入臂內。

  羅玉麟臉上一陣抽動,猛一咬牙,又把毒針拔了出來;擲在穆宇凡面前桌上,顫聲道:「大哥請看,針尖有血沒有?」

  穆宇凡隔了一張桌子,略遲片刻,欲阻無及,頓時驚得變了顏色。駭詫莫名地道:「賢弟,你這是為了什麼?」

  羅玉鱗嘴角含著一抹淒涼的慘笑,低聲道:「為什麼?難道大哥還不明白?」

  穆宇凡茫然道:「愚兄到此不過頃刻,賢弟無一言解釋,速然出此下策,愚兄實在不明白……」

  羅玉磷仰面長籲,眼中淚光盈盈,激動地道:「大哥,自從結義十年迄今,我敬你有逾同胞,兄弟之間時常規過勸善;天大的錯誤,我沒有欺瞞過大哥,也真誠接受大哥的責備。但是,卻沒有想到大哥的心,竟是這樣狠,這樣毒……」

  穆字凡驚呼道:「賢弟你——」一臉茫然,不知從何說起。

  羅玉群突然提高聲育,淒厲地道:「我沒有你這個兄長,我也不配和你稱兄道弟。我是個無恥無行的人,你又何必至此還惺惺作態?」語聲微頓,喘息著又道:「你如有意毀我,算不了什麼,但你不該用這種手段。紅石堡祖傳百年清譽,難道你也準備盡皆毀去?十年結義之情,難道還不能換得你一絲顧念憐憫之心嗎?」

  穆宇凡駭愕膛目,一時不能作聲。這時候,羅玉群面色已由白泛青,兩唇烏黑;額角上開始滲落下豆粒般汗珠,呼吸重濁,顯然毒性已經發作了。

  穆宇凡渾身一震,顫聲說道:「賢弟,任何事都可以慢慢說明。愚兄如有虧負之處,甘願領受天罰;只求你給愚兄最後一次機會,讓我先設法止住你的毒傷……」

  然而,這些話只換來羅玉磷一陣輕蔑而激動的冷笑。他一手扶桌,一手橫掌作勢,不使穆宇凡接近自己;接著,又端息著說道:「你不用再假作仁慈了。十年交往,到今天我才看穿你的真正面目。我恨你!恨透了你!恨透你這種虛偽奸詐的小人!老實告訴你吧!這支碧芒毒外本是為你準備的……」說到這裡;語聲微頓,臉上忽又泛起一片淒迷悲悵之色,稍停又道:「可是——我羅玉麟堂堂大丈夫,豈能跟你一樣陰險卑污?你能無情,我羅玉磷不能無義。再說,你雖不仁,秀娥大嫂卻是位可敬的嫂嫂,侄兒尚在繈褓……十載情誼,我苦思三日三夜,終於不忍下手……」

  穆宇凡接口道:「賢弟既然未忘舊誼,又因何出此下策?」

  羅玉娥充耳不聞,退自繼續說下去「……何況我即使殺了你,一樣無法洗刷所受的差垢。錯是我鑄成的,我只恨自己。何忍再使無辜的嫂嫂失去丈夫,稚齡的孩兒變成孤兒……所以,我決心毀了自己,成全你的願望。從此以後,天下榮寵集于一身,穆大哥,你應該滿足了吧?

  但你總有一天,會發現虛名謬譽都是假的。你毀了我,自己並不能多獲得些什麼。你會永遠內疚於心,一輩子遭受良心的譴責;你會活得慚愧,活得痛苦;你會懊悔用卑鄙可恥的手段,犧牲摯友性命——換來的,僅是一個空洞的希望。『神劍雙英』的美號,你沒有辦法一個人承受;雙劍折一,你也不可能成為天下第一人的。到那時候,後悔便已經太遲了……」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似乎已將胸中積忿傾吐盡淨;神志一懈,身子連晃了幾晃,砰然跌坐椅上。穆字凡好不容易才得到插口的機會,急忙正色道:「賢弟,你說了半天,究竟因何而起?至少也該給愚兄一個明白吧……」

  羅玉磷氣息越來越短促,伸出顫抖的手;從桌上抓起那封拆口信函,用力擲向地上,沉聲道:「事因證據全在這裡,你自己拿去看吧!」

  穆手凡俯身拾起信函,匆匆拆閱,頓時冷汗遍體,變色道:「賢弟,你中人離間之計了,愚兄可以指天為誓,絕沒有……」話猶未畢,忽然發現對面椅子上的羅玉群神情透出異狀。穆字凡大叫一聲:「賢弟——」猛然欺身而上,揚指疾點羅玉磷前胸「華蓋」穴。不料指力尚未發出,羅玉磷突然雙目怒張,霍地挺身而起,厲聲道:「不准碰我!退開!」聲出招出,』飛出一掌,重重撞在穆字凡心口上。

  穆宇凡悶哼了一聲,直被那一掌震得踉蹌倒退四五步遠,兩眼一黑,險些栽倒。他用力搖搖頭,強抑住內腑翻騰的血氣,二次又撲上前去;雙手齊出,一圈一收,分別捏住了羅玉群「曲地」、「神門」兩處穴道。但觸手一片冰冷,羅玉麟嘴角滲出一縷汙血;高大的身軀已經站立不住,緩緩倒了下去……再伸手一探鼻息,呼喚竟已弱不可辨了。

  穆字凡心中一陣酸楚,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悲呼道:「好兄弟,你這是何苦——」

  紅石堡總管羅福說完了慘變經過,臉上老淚縱橫,抽搐著又道:「當時,老奴就在花園門口。目睹堡主倒地,立即奔八廳內搶救;一面令人飛報內宅,可是一切都太遲了……等到夫人聞訊趕到,堡主早已氣絕身亡。」

  江濤默默聽完,也情不自禁,滿臉都是淚水。滯湘女俠林素梅更是俯首墜淚,悲不可抑。大廳中寂然無聲,許久許久,沒有人開口。最後,還是江濤一聲長歎,打破了死寂,哺哺說道:「現在我才明白,原來諸般禍因,都由那封信函而起……」

  羅福含淚頷首,道:「是的,慘變原因,全由那封怪信引起。可惜沒有人知道信裡寫了些什麼,竟使堡主為之憤意輕生。」

  江濤訝道:「那封信不是在穆大俠手中麼?難道他後來沒有吐露內情?」

  羅福歎了一口氣,道:「沒有!穆大爺在變起之後,眾人忙亂之際,帶著那封信獨自離開了紅石堡。從此再也沒有出現江湖,十餘年來,影訊全無。」

  江濤駭然一驚,道:『漠非他真的做了愧對盟弟的事……」

  林素梅卻毅然搖頭道:「不!十年深交,我敢說大爺絕不是那種人。」

  江濤詫道:「那麼,他因何不辭而別,連跟夫人見一面也不肯呢?」

  林素梅幽幽道:「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許他覺得誤會未能冰釋,無法對我交代;也許因為光夫臨終前那一掌,震傷了他的要害,急於覓他療傷……也許——也許那封信中果然隱藏著重大秘密,事關先夫清譽,他不願讓我知道……」

  江濤道:「夫人也懷疑羅堡主生前曾犯過不可告人的錯誤?」

  林素梅肅容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但我深信光夫縱有錯失,也不至於會嚴重到『不可告人』的地步。」

  江濤釋然一笑,道:「既然夫人如此說,在下便不必多所顧慮了。」說著,從懷中取出那封得自醜姑的「無頭信」,雙手遞給了瀟湘女俠林素梅。

  林素梅展現之下,駭然變色,急問道:「少俠此信從何得來廣

  江濤道:「不瞞夫人說,這封信八成就是當年使羅堡主含恨自拔的那封怪信;只不過是一式兩份;並非穆大俠帶走的那一封罷了。」於是,便把「鬼手金刀」齊秉南與天心教地府執事王儒通結怨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林素梅聽了,怔忡良久;突然身軀猛震,失聲驚呼道:「這樣看來,那被囚在天心都地牢中的,恐怕是他……」

  江濤急問道:「是誰?」

  林素梅顫聲道:「失蹤了十八年的穆大哥——」

  江濤心中一動,道:「怎見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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