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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刁淑嫻頭也不回,疾馳如故。傅小保忙向自己的坐馬處狂奔,想上馬去趕,被唐百州橫身攔住,笑道:「你要到哪裡去?」

  傅小保急得跺腳,道:「我得跟師姊回山去,要晚了,回去也沒有命在啦!」

  唐百州道:「傻小子,你就跟著她回去,也沒有你的命在了,你沒見你師姊臨走時,理也不理睬你嗎?」

  傅小保垂喪著臉道:「那我怎麼辦?仇也報不成,回去也不能回去,我豈不成了無家可歸的孤兒了?」

  說到這裡,觸著心事,想自己本來就是個孤兒,父死母亡,落得孤零零一人在世,好不容易學得武功,要找仇人報仇,不料自己武功竟然差勁得這樣,如今真的無家可歸,無處可去,不禁嗚嗚咽咽,傷心地哭了起來。

  哭了好一陣,聽聽身邊怎麼沒有人聲了?睜眼一看,只見唐百州已經收拾好劍,正跨上小黃馬要離去,他不由大急,騰身躍攔在唐百州馬前,求道:「唐大俠,你不能走,要走你得帶我一起,我沒地方可去了,我拜你做師父。」

  唐百州沉著臉,面上一絲笑意也沒有,冷冷說道:「我不要哭哭啼啼的徒弟。」

  傅小保連忙擦乾了淚,屈了一條腿,跪在馬前,道:「師父,我不哭了,你收我吧!」

  唐百州鼻孔裡哼了一聲,道:「我也不要動輒下跪磕頭的徒弟。」

  傅小保忙又站起來,仰面求道:「我再不動輒下跪了,師父,你收了我吧!」

  唐百州仍是板著臉,道:「我不要姓傅的徒弟。」

  傅小保一怔,但他知道這師父是個怪人,只得順著他的嘴道:「那麼我不姓傅,我跟你姓唐,好嗎?師父!」

  誰知唐百州仍是把頭連搖,道:「我不要沒出息的徒弟,我不要別人收過的徒弟……」說著,好像說來了真火,用手指著博小保,厲聲道:「我不要你做我的徒弟!」

  傅小保道:「你方才不是叫我別動手,說願意收我作徒弟,要我跟你學武藝嗎?」

  唐百州冷冷道:「我忘了。」

  傅小保好生失望,但人家死也不肯收自己,這也叫他沒法可想,心裡轉念,說道:「唐大俠,你不肯收我作徒弟,我也無法,只求你讓我跟著你,侍候你,這樣行不行?」

  唐百州道:「你要跟著我幹什麼?」

  傅小保奮然道:「我跟著你,侍候你,聽你的話,你到哪兒,我就跟你到哪兒!」

  唐百州微微一笑,道:「這話是真的?」

  傅小保把頭連點,道:「真的,真的!從現在起,我永遠跟著你,絕不離開你半步!」

  唐百州突然臉色一沉,道:「好的,我現在要去大巴山刁家堡,你跟我一起去吧!」

  傅小保又是一愣,半晌才呐呐道:「你為什麼一定要去刁家堡呢?我從那裡出來,這一回去,他們豈不要整治我?」

  唐百州木然坐著,冷冷道:「我不耐煩和你閉扯,反正我是要去刁家堡,你願意去,就上馬同去,不願意去,就請便,我沒求你非去不可。」

  傅小保呆了好一會,唐百州似乎當真不耐,一抖馬韁,催馬便要動身,傅小保心一橫,叫道:「好,我跟你一起去,人生在世總有一死,我是寧死也跟你一起走啦!」

  說著,便自去籠住坐騎,扳鞍上馬,牽回馬頭,跟在唐百州馬後,既不再哭,也不笑,一副壯士慷慨赴難的悲壯神情。

  唐百州心裡暗笑,表面上也不顯露,抖韁催馬,果然向南登程,順大道經奔巴山。

  可憐傅小保懷了滿肚子鬼胎,一聲不響,緊跟著唐百州馬後,一路上,唐百州也不理睬他,就好像身邊沒有這麼一個人,他住店,傅小保也跟著住店;他吃飯,傅小保也跟著用飯,但他始終未再和他交過一語,無論住店吃飯喝酒,向來用罷起身便走,傅小保便趕在身後付帳。這兩個人一前一後,一個襤褸,一個華貴,本來已經不倫不類,如今反過來,穿得襤褸的大搖大擺,白吃白喝,穿得漂亮的倒成了副官,跟在屁股後面付錢,這一路行來,惹得多少人在背後詫異指戳,唐百州不聞不問,恍若未見,而傅小保一心要用誠意感動他,使他收自己做徒弟,紅著臉仍然照付不誤,反正是刁人傑的銀子,樂得大把大把花吧!

  過了石泉,漸近巴山地區,刁家堡的勢力明顯的大大增加,像他們這個怪樣子,怎能不被人暗中注意,何況,刁淑嫻走在前面,沿途都留下口信,唐百州模樣特出,最易辨認,傅小保更是刁家堡叛徒,所以,才過石泉,唐百州便覺出身後已有人在暗中跟掇,隨時向前面傳訊。

  但他身負曠世絕學,目的正是要上刁家堡找黴氣,哪把這幾個眼線人物,放在眼中。傅小保江湖閱歷太差,竟絲毫無所覺。

  過了石泉,順漢水南行至紫陽,從紫陽縣以後,便要開始進入巴山山區。這一天,兩人到了紫陽縣,唐百州仍是老樣,大搖大擺坐在縣城中一家最大的客棧裡,並且叫夥計開了上房,準備大睡一覺,第二天進山。

  傅小保忙也要了緊鄰隔壁房間,這客棧中人也似乎明白他是「蛇形門」中人物,夥計在領他人房安頓之後,便低聲陪笑著道:「三少爺,咱們小店也是沾著貴門的光,才在紫陽縣做得生意,小的有一句冒失話,不知三少爺可願聽?」

  傅小保倒不覺詫異,微微一笑,道:「不要緊,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吧!我雖向來沒下過山,但本門弟兄在這兒的情形,還瞭解一個大概,你不用擔心,只管放膽說。」

  夥計滿臉堆笑,施禮說道:「多承三少爺看顧,其實小的這話也是多嘴,但咱們既然得了刁老當家管顧,卻不能不為刁家堡設想。」

  傅小保道:「有什麼話,你儘管說,不用吞吞吐吐的。」

  夥計突然臉色一整,壓低了嗓門,湊身過來,說道:「三少爺,小的聽說你老人家在刁家堡鬧翻了,前天二小姐匆匆從此路過返山,便留下言語,囑令本城中弟子,在三少爺到的時候,先行飛鴿傳報,要下手擒了你老治罪呢!這話小的本不敢說,但三少爺你既落在小店裡,小店裡這個生意還想往下做,你老能不能體諒咱們,賞咱們一碗飯吃……?」

  說到這裡,夥計頓了頓,卻沒有再往下說,只用一雙可憐巴巴的眸子,望著傅小保。

  傅小保不解,詫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住你們店裡,會給你們惹來什麼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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