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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她懦弱的答道:「他……不錯,他以前是咱們的敵人,我就是被他捉去的……」

  魯慶未等她說完,搶著接用:「現在,他又是你的什麼人呢?」

  柳媚張口結舌,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秦玉卻在此時笑著說道:「現在,咱們大家都是朋友了,這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魯慶怒目看了秦玉一眼,井不理睬他的答話,卻對柳媚道:「我也沒有什麼多的話說,秦家兄弟命在旦夕,大師兄身負重傷,這些已經夠咱們擔心的了,你們要是不想就走,我可要不陪了!」

  說著,果從地上背起鄭雄風,欲待離去。

  柳媚攔住說道:「二師兄,你既然這麼誤解我,方才為什麼又用七彩煙簡叫我回來?」

  魯慶怒道:「我施放七彩煙筒是知會我的師妹,卻沒想到把你請回來了,非但你,還有你那一位本領大得了不得的貴友,這可怪不著我吧!」

  他說完,又要拔步下山。柳媚二次橫身又將他攔住,說道:「你這麼毫不容我解釋,我也沒有辦法,你可不可以把師叔現在什麼地方,賜告我一聲,讓我去見見他老人家總可以吧!」

  魯慶牛脾氣一發六親不認,他原本對柳媚並沒有什麼不滿,平素師兄妹之間嘻嘻鬧玩笑感情也不壞。第一次見她和秦玉同乘一騎,心裡氣歸氣,仍然施放七彩煙幕想招呼她上山來,誰知柳媚只顧嘻笑,沒有望見,這在他心裡已經甚為反感,及至柳媚去而複返,卻被秦玉搶在前頭,和他一言不合,拍落了他手中長劍,如果這時候柳媚晚來一步,他就算吃秦玉一點虧,也不至對她生出這麼絕裂的心來,恰巧柳媚及時趕到,在秦玉在要出手擺佈他的時候,出聲阻止,又看見秦玉那麼聽話,果然就住了手。

  照理說柳媚不讓秦玉傷他,他應該高興才對,但是,柳媚是他從小一塊長大的師妹,耳鬢廝磨,難免一個男孩子會對一個女孩發生奇特的情愫,這種情愫不同於一般的愛,但卻遠比一般男女之愛更廣泛,更難捉摸。

  魯慶平素和這位小師妹年齡最接近,感情也最好,地久天長,難免不暗暗發生情愫,這感情如同這一個學校的男學生,不願意其他學校的男學生來追求本校的女同學,做兄弟的,不願意見別的男人來追求自己的姊妹一樣,他自己井不想獲得,甚而根本不可能獲得的女孩子,他寧可守候在她身邊,也不願旁的男孩子來侵犯他獨有的感情權利,這是一種十分難以解說的複雜情緒,正如紅樓夢中賈寶玉不願讓他的姊妹們一個個出嫁遠離相似。

  魯氏對柳媚,就懷有這種奇特的感情,所以,當他見柳媚和秦玉一騎雙跨,而他自己又打不過秦玉,秦玉卻因柳媚的阻止而放過自己,抽身後退的種種刺激和難堪,羞愧和憤恨,摻雜著淡淡的酸味,遂使他不能自製,將滿腔怒氣全發洩在柳媚身上。

  不過,活說了,氣也消了,現在見柳媚攔身求詢鐵笛仙翁,欲見師叔一面,其情其景,已是堪憐,不覺心腸一軟,答道:「連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現在何處咧,你去你的,何苦又去見他。」

  柳媚泣道:「你們不認我這個師妹了,我要去問他,去問師父,看他們還認不認我這個苦命的徒兒。」

  魯慶忍不住地流下淚來,但他抬頭見了等在旁邊的秦玉,又怒往上沖,道:「你如還要咱們這兩個師兄,從現在起,再不要和這殺人不眨眼的人在一起,你辦得到嗎?」

  柳媚望了秦玉一眼,尚未答話,秦玉悠悠地道:「別忘了,你現在還是我的俘虜。」

  柳媚左右為難,她既不願脫離師門,但也不願離開秦玉,這並不是說她已經愛上秦玉了,而是她暗中將全家血海深仇的洗雪,均已寄託在秦玉身上,她明白,唯一能替她報復血仇的,只有這乾屍魔君的衣缽弟子——秦玉,她必須要緊緊把握住他,慢慢轉變他,用柔情來溶解他,趁他目前凶性未成,中毒不深,設法使他能為自己復仇,能為武林彌災。

  她知道,要使秦玉良知複明,棄邪歸正,沒有再比系以真情來得更容易了,這一點感觸,正是一個女孩子與生俱來的天賦。

  「唉!」她重重地用腳在地上跺了跺,又道:「你們都想逼死我!」

  師門恩重,她又怎能從此落個千古駡名呢?所以,她哭了,哭得搐搐咽咽,傷心之極。

  魯慶沒有想到才不過一日未見,柳媚已和秦玉到了難分難舍的地步,他當然猜不透柳媚的心事,氣得又是一聲冷笑,道:「給你最後考慮,要咱們就不要他,要他,咱們同門之誼從此一刀兩斷,你也不用再回天目山了。」

  柳媚哭道:「師兄,你不知道……」

  魯慶陡地一驚,他是個男孩子,容易聯想到那一方面,見柳媚那等有話難言,彷徨無主之態,忽的恍然大悟,驚道:「啊!莫非你已經和他……」

  柳媚羞得粉面通紅,狠狠啐了他一口,急道:「唉!你這人真是,怎麼……唉!」

  他二人你一聲歎,我一聲驚,男女有別.很多話無法出口,鬧了半天,誤會越鬧起深,可惹惱了旁邊的秦玉,怒道:「你們是怎麼啦,正事不辦,盡哭哭啼啼的,瞧瞧那背上的已經快斷氣了!」

  魯慶嚇了一跳,忙放下鄭雄風,可不是嗎,這半天沒替他推宮活血,顯然他鼻息越加微弱,這時,也顧不得再賭氣說氣話,急急又替他推拿起來。

  秦玉卻趁此機,悄悄挨近柳媚身邊,伸手牽了牽她的衫角,低聲道:「他們不認你,有什麼要緊,你跟著我,我認你!」

  柳媚叱道:「放屁,你認我什麼?」

  秦玉笑道:「我認你做妹妹,咱們倆一塊遊蕩江湖,不比你那勞什子師兄強多了。」

  柳媚此時那有心情和他說笑,同時更不願這些話被魯慶聽了去,便也放低了聲音,道:「你別再胡說八道了行不行,我師兄已經生了你的氣了。」

  秦玉道:「他既然氣了,索性我宰了他……」

  柳媚連忙伸手掩了他的嘴,鳳眼白了他一眼,道:「你又來了,怎老毛病改不了,動不動就想殺人呢,再這樣,看我還理體?」

  誰知他們在這裡唧唧咕咕的對話動作,全被魯慶聽在耳裡,看在眼中,那怒火漸漸要從眼中噴出來,但他看看重傷的師兄,又強自按捺住,好一會,鄭雄鳳血脈已活,他霍地立起,背了師兄,拾起長劍,頭也不回,大踏步向山下便跑。

  柳媚叫道:「師兄,你到那裡去?」

  她用手去扯魯慶的衣角,被魯慶反手一劍,險些剁斷了手臂,她才愣得一愣,魯慶已如飛奔下小山而去。

  秦玉見柳媚險被劍傷,勃然大怒,喝道:「小子,你還想走嗎?」

  猛地一頓足,騰身躍起,越過柳媚,就要追趕魯慶和鄭雄風,卻被柳媚半空中躍起拖住,急問:「你,你要幹什麼?」

  秦玉眼中紅影閃動,顯然真生了氣了,憤恨地道:「你放手,我一定要宰了這小子,他狂些什麼,差一些斷了你一條手臂!」

  柳媚知道他這一怒,魯慶難逃性命,沒命的死死將他摟抱住,說什麼也不鬆手,叫道:「不許你傷他,由他去吧,再怎麼說,他總是我的師兄,你殺了他就像殺了我一樣……」

  秦玉不是掙不脫她的摟抱,只是被她抱著,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使他不願意推拒,只得罷了手,道:「奇了,他是師兄,怎麼對你那等絕情寡義的,先前一掌,臨走一劍,都像對付仇人似的。」

  柳媚道:「他在氣頭上,咱們別理他,讓他去吧!」

  秦玉道:「那麼,你不找他們了,以後就跟我在一起了?」

  柳媚含淚歎了一口氣,說:「那還有什麼法子呢,不過,我們一塊兒,你得依我三件事。」

  秦玉笑道:「你說你說,別說三件,就是三百件,三千件我也依你……」

  柳媚苦笑一笑,說:「現在我師兄他們都不認我,我也無處可去,咱們在一起,第一,你不能再胡亂殺人,從今後要改掉你那動輒傷人的習慣,行道江湖,必須要除暴安良,多行善舉。」

  秦玉連連點頭:「使得使得,以後我要想殺誰,先問過你總可以了吧?」

  柳媚道:「第二,不許你再對我的師兄同門存有歧見,他們對我再壞,咱們不能和他們一樣量窄,總要用行動來讓他們知道自己是想錯了。」

  秦玉道:「如果他們要殺你,咱們也不還手麼?」

  柳媚道:「不,他們也不是瘋子,哪裡會無緣無故的要殺我。」

  秦王笑道:「好吧,只要你說不會,大約總是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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