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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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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送來茶水,又準備好洗澡的熱水,蘋兒自去閉門盥洗,海雲卻趁機抽身,來到前院。 他裝作隨意流覽的樣子,踱至東首第一間客房門外,側耳傾聽,裡面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海雲心裡卜蔔而跳,暗想:趙七和陳功薛超三人奉命追蹤禍水雙侶,彼此之間理當互相呼應,協同掩護,如果留下圖記的是趙七,陳功和薛超也應該已經到了,怎麼三個人都不見露面,房裡也沒有留人擔任連絡?難道那禍水雙侶也住在這家客店內不成?想到這裡,不禁一驚,掠目四下打量,卻見這進院子雖有六七間客房,都冷清清不聞人聲,只有對面西首第三間房內亮著燈光。 海雲沉吟了片刻,便負手緩步行了過去,經過那間客房窗外的時候,腳尖微墊,飛快的向屋內掃了一眼。 屋裡只有一床一幾,臨窗的幾案上,放著一盞油燈,燈下鋪著紙筆墨硯,一個穿玄色長袍的中年人,正伏案揮笑,不知在寫些什麼。 海雲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單憑衣著,足證是個不相干的陌生人,正想輕輕退回去,卻聽那人口裡喃喃念道:「……地骨皮三線,川貝子二錢,硝蜀椒三錢,蛇藏子一錢半,瓦松皮,鮫魚甲各二錢,甘草一錢,透骨柴四錢…」 敢情那人竟是一個郎中,正在聚精會神開寫藥方。 海雲啞然失笑,身軀剛轉,那人忽然叫道:「喂!別走呀,藥方就快好了。」 海雲一怔,緊接著房門「呀」的一聲打開,那入手裡捧著一張紙箋,走了出來。 他乍見海雲,仿佛也吃了一驚、愣了片刻.才急急陪笑道:「對不起!對不起,在下錯認是店裡的夥計了.真是失禮得很。」 海雲也含笑拱手道:「是小的冒昧,打擾了夫於。」 那人道:「那裡話!分子想必也是店裡的客人?」 海雲道:「正是。敢問先生尊姓?」 那人道:「敞姓胡名寒山.人稱『胡一帖』。」 海雲笑道:「原來是胡夫子,久仰。胡夫子在此地懸壺濟世麼?」胡一帖道:「濟世二字不敢當,在下性好歧黃,粗通脈理,不過以此怡情寄趣,並不曾正式懸壺。」 接著又問:「公子貴姓?」 海雲道:「小可海雲,久慕長城壯偉,特來遊歷,就住在同店後院中。」 胡一帖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公子苦不以愚魯見鄙,稍待當專程拜偈聆教。」 海雲道:「不敢當,夫子有事請便吧!理當小的前來請教才對。」胡一帖又連聲告罪,才擎著藥方往店外而去。 海雲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禁泛起一絲狐疑,自忖逼才在窗外偷窺,行動可算十分謹慎,這姓胡的耳朵居然如此靈敏,竟發現窗外有人了。 但看他滿臉蠟黃,面帶病容,既不像個身負絕技的武林人物,甚至連藥理也未必精通,怎麼可能是位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呢?海雲困惑的搖搖頭,舉步穿過天井,回到東首第一間客房外,甩指向門上輕彈了三下,低聲問道:「有人在嗎?」 屋內悄然無聲,不聞回應。 海雲微微一皺眉頭,輕推門扉,竟然應手而開,房門原來是虛掩著的。 他探頭進去一望,卻見床上有個人正擁被蒙頭而臥,房中更充斥著藥草味和血腥氣。 海雲四顧無人,急急閃身掩了進去,反手掩上房門。 房裡未亮燈火,是以顯得十分明暗,但海雲仍能看清床上那人身軀不停的簌簌顫抖,緊裹著棉被,好像一個患染瘧疾的病人,正在發寒。 但那人整個頭險都縮在被子裡,使他無法辨認究竟是趙七?還是陳功和薛超?海雲快步走近床前,伸手在棉被上拍了拍,低叫道:「喂!你是……」 剛說了三個字,床上那人突然「哇」他一聲驚叫起來,恐懼的道:「求你饒了我吧!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求求你!饒了我!」 ~面哀呼著,一面用力拉緊棉被,急急滾到床裡牆下,顫抖也越發劇烈了。 海雲倒被他這沒頭沒腦的哀求弄得一楞,沉聲道:「是誰?」 那人呐呐道:「我……我……我真的是生意人,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海雲疑心大起,一探手拉住被角,用力將棉被掀了開來,同時幌燃了火摺子。 閃爍的火下.只見那人亂髮披面。臉色蒼白如紙,身上裸無寸縷,遍體都是縱橫交錯的刀傷,半條棉被都染滿了血水。 然而,海雲已看清那人的面貌,正是第四組奉命接應趙七的莊丁薛超。 薛超也認出是海雲,頓時驚喜交集的叫道:「海公子!謝天謝地,小的總算等著你了。」 海雲詫異道:「你怎會落得這般光景?」 薛超眼眶一紅,竟失聲哭了起來,抽泣道:「公子幸虧及時趕到,您若再遲一步,就永遠見不到小的了。」 海雲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薛超喘著氣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公子,求您先帶小的離開這間房間,否則,小的話沒說完,一定會被人害死。」 海雲驚道:「怎麼會?」 薛超壓低了聲音懇求道:「公子現在請不要追問,快快離開這間客房要緊,這地方是個陷阱,隨時都有人在暗中監視著。」 海雲心弦一震,呼地吹滅了火把子,目光流轉,除了覺得這房間稍顯陰暗,空際充滿的血腥氣味有些古怪之外,卻也看不出另有什麼異狀。 何況,薛超既然自願投宿到這兒來,又在店門外留下圖記暗號,怎麼又說這兒是個陷阱呢?薛超見他沉吟不語,又催促道:「時機急迫,不能再耽延了,公子,咱們快些離開吧!」 海雲道:「既如此,你先穿上衣服,我領你到後院上房去。」 薛超搖頭道:「小的無衣可穿,連行囊都被搜走了。」 海雲越感詫異,道:「你還能自己走路麼?」 薛超又搖搖頭道:「小的雙腿腿筋已被統斷,無法舉步。」 說著,掀開被褥下角,露出兩條扭曲的腳.果然筋絡已斷,成了殘廢。 海雲也不禁心驚,無暇多問,順手用棉被裹起薛超赤裸傷殘的身子,負在肩上,開門而出。 院子裡仍然那麼寂靜,偌大客棧,竟冷落得沒有幾個旅客,那像甚麼陷階?海雲借著暗影掩蔽,快步奔回後院,一路平靜,也沒有碰見什麼人,甚至連店裡的夥計也沒見到一個。 回到自己臥房,蘋兒已經洗好澡坐在房裡等著了、一見海雲便抱怨道:「你跑到那兒去了?害人家等了這半天……呀!你從什麼地方背了個人回來……」 海雲低聲道:「別嚷!他就是奉命追蹤禍水雙侶的薛超。」 蘋兒大喜道:「真的麼?那太好了!』便想上前幫忙接扶。 海雲道:「你先出去一下,看看院子裡有沒有人偷襲,我得替他敷傷和換件衣服。」 蘋兒道:「他受傷了麼?你在什麼地方找到他的?」 海雲道:「等一會再問好不好?他傷得不輕,不能再耽擱了。」 蘋兒嘟著小嘴道:「好!我出去就是了,何必像趕鴨子似的轟人家嘛!」滿肚子不情願的推門走了出去。 海雲掩上房門,將薛超放在床上,解開被褥,只見他遍體俱是創傷,有刀鋒割破的傷口,也有被火灼燒的焦膚爛肉,而且傷痕佈滿全身,簡直不知藥物應從何處敷起?薛超喘息道:「公子不必白耗精神替小的治傷了,請賜小的一件舊衣蔽體,讓我能把要說的話說完,便死也瞑目了。」 海雲道:「你一面說話,我一面替你敷藥,彼此並無妨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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