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旋風十八騎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霍宇寰想到這裡,心如刀割,仰面對著初升的旭日,悲聲呼道:「老天啊老天,你為什麼不讓我死,留下三弟?為什麼?究竟為什麼……」

  他頓腳大叫,聲淚俱下,轉瞬間,覆臉面紗已被淚水濕透,顯然到了痛不欲生的地步。

  在場十余名旋風弟兄,人人垂首,個個飲泣。

  無為道長歎了一口氣,勸慰道:「大哥,古人自有天相。這些東西並不能證明三弟已遭不測。」

  霍宇寰唏噓道:「你不知道,這件事發生之前,我已經早有不祥的預感,當時只說會應驗在我自己身上,誰知被苗飛虎一場擾亂,卻害了三弟。」

  無為道長道:「提起苗飛虎,倒使人想不透,他們分明已被困在單家牧場隧道內,怎麼會脫身趕來的呢?」

  霍宇寰喟然道:「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單家牧場隧道機關,凶徒比咱們更清楚,他自然也料想到老鴉嶺上可能是個陷阱,乃預啟鐵門,利用苗飛虎趕來擾亂,以便脫身。」

  無為過長跌足道:「唉,可惜咱們當初竟沒有想到這個漏洞,早若知道,索性將隧道炸塌,狠一狠心,便可免了後患。」

  霍宇寰歎道:「留下後患,我倒不後悔。我只恨老天爺無眼,為什麼把我造成的不幸後果,叫三弟去承擔?這世上所謂的善惡報應,難道都是欺人之談嗎?」

  無為道長道:「大哥不必怨天尤人,俗語說:人在見人,人死見屍。三弟縱然真有不幸,總該遺下屍體,再說,嶺上只有一條出路,那凶徒莫非插翅飛上天了不成?」

  霍宇寰聽他提到「屍體」兩個字,更是悲不可抑,擺擺手,道:「你帶人到崖下去尋找吧,三弟他……多半在懸崖下麵……」

  無為道長舉步走到崖邊,低頭下望,突然輕「咦」了一聲。

  霍宇寰連忙掩面轉過身去,顫聲問道:「是三弟──?」

  無為道長道:「不!大哥請快來看看,崖下這條河,好像忽然變了?」

  霍宇寰一怔,道:「什麼?河變了?」

  無為道長大聲道:「一點也不錯,昨夜以前,我明明記得河面不是現在這樣的。」

  霍宇寰忙移身上前,低頭一看去,也不禁詫道:「是啊,以前河面沒有這樣寬,水流也不及現在深。」

  無為道長道:「那天,我和三弟曾經親至崖下,勘查過這條河流,以防那凶徒在危急時由崖下潛水逃走,因見河水不夠深,才沒有在崖下埋伏,現在怎會突然變深了呢?」

  霍宇寰心中一動,矍然道:「難道那廝預先在上游打開了水壩?」

  無為道長說道:「一定是這樣,咱們上了他的當了!」

  霍宇寰道:「那廝既然預先開了水壩,昨夜必定在崖下準備了船隻,難怪能神不知鬼不覺脫身逃走……」

  無為這長道:「果真如此,三弟一定也由河中追下去了,他來不及通知咱們,才故意將鐵骨摺扇插在崖上。」

  霍宇寰激動地道:「咱們趕快繞下去看看。」

  話還沒有說完,便迫不及待向山口奔去。

  無為道長忙向那十余名弟兄吩咐道:「你們留在嶺上等候消息,不可遠離。」

  說著,也匆匆走了。

  兩人繞路下山,尋到懸崖下面,果然發現岸邊有一行潮濕的腳印,循著河岸,向下游延伸而去。

  腳印由濕而幹,漸漸消失。可是,就在最後一個腳印上,卻嵌著一塊閃閃發亮的東西。

  那是一小塊碎銀,大約有兩錢多重。

  霍宇寰眼中頓時泛射出興奮的光彩,喃喃道:「這是借用孟老弟的『琉璃指路』之法,三弟果然還活著……」

  無為道長暗暗松了一口氣,道:「謝天謝地,總算有下落了。」

  霍宇寰又道:「你立即回去料理一下,將受傷弟兄送回秘穀調養,同時用信鴿通知各地暗舵,全力搜查一個手掌受傷的人,一有消息,必須儘快傳報。」

  無為道長道:「大哥你呢?」

  霍宇寰道:「我得儘快趕下去接應三弟,他獨自一人追蹤強敵,實在太危險了。」

  無為道長道:「即使要接應三弟,也得多帶幾位兄弟一同去才妥當……」

  霍宇寰搖頭道:「救兵如救火,片刻不能遲延。愚兄先走一步,善後諸事,就偏勞你了。」

  說著,扯下覆臉面紗,揚揚手,飛步而去。

  無為道長攔阻不及,只得高聲叫道:「大哥,別忘了沿途留下追蹤暗記──」

  霍宇寰口裡答應著,腳下毫未停頓,轉瞬間,人影已消失在蒼莽曙色中。

  河流蜿蜒向西北伸展,似乎永無止境。沿岸發現的小塊碎銀,卻越來越稀少。

  起初,每隔十餘丈,便有銀塊和潮濕腳印出現,到後來,銀塊漸漸變小,間隔距離也漸漸拉長,最後,腳印上遺留的已經不再是閃亮銀塊,而是一粒石子,壓著一片撕裂的衣服。

  這顯然表示,羅永湘並沒有及時追上那只逃脫的船,為了應付今後艱巨而漫長的追蹤,必須節省金錢,改用石頭和碎布,代替指路的「琉璃」。

  另外一個原因是,河道已逐漸轉出山區,再往前去,可能有山民獵戶出沒,銀塊會被人拾去,當作「意外財」。

  石頭和碎布雖然同樣可以指示方向,卻不及銀塊閃亮顯眼,霍宇寰的追趕速度,無形中便緩慢了下來。

  自從天剛亮離開老鴉嶺,直到紅日西沉,整整一天,霍宇寰非但粒米未進,更沒有停下來休息片刻,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要支撐不住了。

  可是,他仍然咬牙硬挺著,不肯稍作休息,因為他知道羅永湘一定也同樣在挨餓,同樣在硬挺,而且隨時可能與強敵交手,發生危險。

  天色漸漸陰暗下來,霍宇寰正邁著疲倦的腳步踉蹌前奔,偶抬頭,突然發現前面一縷炊煙嫋嫋升空。

  那是一座蒼翠的小山,恰好擋在河流正前方,河水繞山而過,山腳下便形成一片回水灣。

  就在山窪水畔,有棟茅屋,屋簷前垂柳迎風,屋後炊煙繚繞,竹籬木扉,景色如畫。

  這情景,已經夠動人心的了。更令他動心的是,河中赫然泊著一艘小船。

  霍宇寰精神頓時振奮起來,急忙閃進河邊矮樹叢內,先掩住身形,吸一口氣,瞑目調息一下,然後輕輕移步,向茅屋走去。

  屋裡靜悄悄地,既無燈光,也不聞人聲,但陣陣炊煙,並未中輟。

  霍宇寰不禁大感詫異,飛身越過竹籬,繞到後面廚房外,隔窗一望,卻見土灶上火勢正旺,鍋中煮著半鍋小米粥,差不多快要熟了。

  奇怪!人到哪兒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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