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旋風十八騎 | 上頁 下頁
一二五


  霍宇寰來不及搶出門外,若非收勢得快,險些連人也挾在門縫中,待他穩住身子,石門業已緊閉,燈籠也熄滅了。

  墓穴內一片漆黑,兩人互相看不見對方的神情,只能聽見陣陣急促的呼吸聲,在黑暗中此起彼落。

  這變化,顯然大出他們意料之外,以致迷惘怔忡,都有茫然失措的感覺。

  過了好一會,霍宇寰才重新點燃燈籠,仔細檢查那座石門。

  曹樸長長歎了一口氣,道:「老弟,不必白費工夫了,鎖孔只有一個,必須從外面才能開啟。」

  霍宇寰道:「當初府上營建這座祖塋的時候,難道沒有想到會有人被反鎖在裡面?」

  曹樸搖頭道:「石門鑰匙由族長保管,每有祭典或安葬,從外面啟開石門,便將鑰匙取出,待事完後,再由族長親自封門,絕不會發生這種事,同時,也為了防止不肖之徒藏匿內塋竊取財物,所以室內沒有另設鎖孔。」

  霍宇寰道:「這是說,如果沒有鑰匙,就不能關閉石門了?」

  曹樸道:「正是。」

  霍宇寰道:「莫非老人家剛才啟開石門之後,竟將鑰匙遺留在鎖孔中了?」

  曹樸道:「不!鑰匙還在我身上。」說著,從懷中取出來,果然是那柄精鋼打造的石門鑰匙。

  霍宇寰詫道:「鑰匙既然在這裡,石門又怎麼會關閉的呢?」

  曹朴搖搖頭,滿臉愧疚之色,沒有回答。

  霍宇寰又道:「老人家不是說過,只有這一柄鑰匙嗎?難道不止一柄?」

  曹樸黯然一歎道:「唉!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隱瞞了。石門鑰匙本有兩柄,但那另外一柄早在十餘年前已經毀去,誰也想不到毀的竟是贗品……」

  霍宇寰道:「為什麼要將鑰匙毀去?」

  曹樸道:「說來話長,這也是曹家的一段家醜,你若願意聽,就先把燈籠滅了,咱們坐下來慢慢談。」

  霍宇寰也感到墓穴中無通風設備,既然不能啟開石門,要燈無用,便依言吹滅了燈籠。

  兩人在石椅上坐下來,曹樸又長歎一聲,才繼續說道:「咱們曹家原來不是本地人,先祖曾在峨眉習藝,也算是武林世家,後來因為一件私人恩怨,遭受了很重的打擊,先祖從此對江湖生涯感覺厭倦,才攜眷遷來同仁縣隱居,並且遺誓後代子孫,只准在縣境之內行醫,不准再入江湖,甚至嚴禁曹家後人踏出同仁縣境,否則便是欺宗滅祖,生前不許姓曹,死後更不得入曹氏祖塋……」

  霍宇寰皺皺眉頭,本欲詢問原因,但想到這可能是家族中的隱衷秘密,話到口邊,又忍了回去。

  曹樸接道:「祖先的訓示,做兒孫的自然必須遵從,事實上,咱們曹家後代,莫不恪遵祖訓,從未離開過同仁縣一步,直到我這一代,卻出了個不肖兒孫。」

  霍宇寰突然「哦」了一聲,彷佛已有所悟。

  曹樸道:「我不說,相信你也想到那人是誰了。他就是當今蘭州城中鼎鼎大名的儒醫曹榕,又名曹樂山,也就是我的同胞兄長。」

  霍宇寰點點頭,道:「難怪他特地把店名定為『同仁堂』,敢情是表示不忘根本……」

  曹朴冷冷截口道:「不!他早已忘了根本,早已不配姓曹了,他掛著曹家的招牌,只是欲借先祖的名聲,造成自己『儒醫』的聲望而已。」

  霍宇寰道:「老人家是指他不該違背祖先訓誡,擅自離開同仁縣?」

  曹樸道:「這是原因之一,其實,他還沒有離開同仁縣以前,就已經幹過許多不肖的事了。」

  霍宇寰道:「什麼事?」

  曹樸道:「他從小便忤逆父母,對醫術岐黃之學毫無興趣,整天舞刀弄劍,頑劣不堪,成年之後,更變本加厲,專門結交地痞流氓,胡作非為,先慈為了教訓他,竟被他從樓上推跌下來,傷著腦部,當場慘死……」

  霍宇寰憤然說道:「簡直是大逆不孝,這還了得!」

  曹樸道:「他闖下大禍,一走了之,先嚴亦因他氣惱成疾,沒過幾年,也撒手而逝,從此,也不知道他在何處流浪,竟有將近三十年沒有回來過,直到我接掌了族長位置,家人都當他早已死在外鄉了,他卻突然又回到同仁縣,而且練成一身十分精練的武功……」

  霍宇寰道:「他回來幹什麼?」

  曹樸道:「那時候,他已年近六旬,我也五十出頭了,雖說家規森嚴,畢竟數十年闊別,手足之情仍在,何況,彼此都老了,當年恨事,早已淡忘,他又口口聲聲悔恨自責,求我念在同胞情分,讓他落葉歸根,獲得一次向父母贖罪悔過的機會……

  「我見他說得誠懇,一時心軟,便答應了他,因為他是兄長,又準備把族長之位也讓給他,後來族人群起反對,只得作罷,但仍然把祖塋石門鑰匙,分了一柄給他掌管,當時我想,浪子回頭金不換。只要能改過向善,縱然不行醫,也可安穩樂享天年……誰知道一念之仁,竟險些鑄成大錯……」

  說到這裡,微微一頓,語音忽然變得激憤起來,接著道:「他在家裡住了半年光景,終日閉門不出,只用一名十三四歲的小丫頭侍候,表面好像閉門思過,而每隔十天半月,小丫頭便變得枯瘦如柴,必須另換一人,後來,我漸漸起疑,盤問之下,才知道那不成器的東西,竟是在習練一種歹毒無恥的武功,而且,更發現他經常深夜潛入祖塋,竊取珍貴藥材,作為練功的助藥。」

  霍宇寰忍不住插口問道:「那是什麼歹毒武功呢?」

  曹樸道:「我也說不出叫什麼名字,反正是用極骯髒的方法,吸取少女真陰,用藥調合元陽,藉以增強內力的邪道秘法。」

  霍宇寰道:「那就該趕快設法阻止他。」

  曹樸道:「可惜我發覺略遲,他的邪功已經將近完成了,我自忖恐怕制不住他,所以,只好在沐浴用水之內,滲合了『百足草』……」

  霍宇寰道:「何謂『百足草』?」

  曹樸道:「那是一種含有劇毒的藥物,白色無味,很難查覺,中毒的人將會肌膚潰爛脫落,卻不致喪命──這是我念在同胞之情,只想將他制服,廢去武功,並不準備取他性命。」

  霍宇寰道:「為什麼要下毒在沐浴水裡呢?」

  曹樸道:「因為他每次練功之前,一定要沐浴淨身,這樣比較容易得手,偏偏那一天他還沒有沐浴淨身,忽然想到要先洗頭髮……」

  霍宇寰失聲道:「啊──」

  曹樸道:「當丫鬟把毒汁淋在他的頭上時,滿頭膚發,應水而爛,他厲吼了一聲,立即揮掌向丫鬟劈去,那丫鬟也橫了心,拼著性命不要,潑了他一身毒汁。」

  「結果,丫鬟慘死,他也被毒汁濺傷了頭部和前胸,敵不過我的青虹劍,帶傷奪路逃走,我仗劍緊追,在後門外將他追著。」

  霍宇寰忙問道:「您怎麼處置他的?」

  曹樸道:「當時,我決心大義滅親,殺他以正家法,但他卻跪地苦苦哀求,並且取出祖塋鑰匙當面毀去,寧願終生改姓,永不再回同仁縣……」

  霍宇寰脫口道:「於是,您又心軟了?」

  曹樸沒有反駁這句話,只幽幽歎了一口氣,道:「我見他傷處潰爛,其狀慘不忍睹,心裡難免有些遲疑,就在這時候,突然出現了四五名武功高強的男女,竟把他攙扶著逃出了縣境……此後,又是十餘年,他始終沒有再回來過。」

  霍宇寰道:「他雖然沒有再回同仁縣,卻在蘭州城開設了一家『同仁堂』藥號,而且,一直仍用原名,並沒有改姓,老人家想必也知道?」

  曹樸點點頭道:「這些,我當然知道,無奈先祖遺訓,不許子孫離開縣境,也只好由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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