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旋風十八騎 | 上頁 下頁
一四一


  他好像有滿肚子話,不知從何說起。

  這情形,也看得霍宇寰和孟宗玉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迎春望著霍宇寰,遲疑著不敢走近床前。

  霍宇寰皺了皺眉,終於輕輕收回寶刀,讓迎春上前扶老人他坐了起來。

  因為霍宇寰已經看清曹樂山的雙手,雖然枯槁骨瘦削,卻並沒有受過傷的痕跡。

  手上無傷,證明曹樂山並非老鴉嶺漏網的元兇。當初種種推斷,竟然完全錯了。

  曹樂山神情激動而傷感,緊緊拉著曹樸的手,抽咽道:「兄弟,承你不念舊惡,老遠趕來看我,真叫我這做大哥的慚愧死了。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想再回同仁縣,人老了,誰不願落葉歸根,但我沒有臉回去,當年我所作所為,實在對不起曹氏祖先,實在愧見鄉鄰族友……」

  曹樸垂淚道:「人非聖賢,都難免有錯,浪子回頭金不換,你既然知道當初錯了,就應該革面洗心,重新做人,做兄弟的不是沒有給你機會,可是,你──」

  曹樂山連聲道:「我知道!我知道!兄弟你對我已是仁至義盡,都怪我不該練那邪門武功,把自己都練得變成了妖邪,所以,第二次離家,我便下定決心不再練武。這十多年,我兢兢業業地行醫濟世,就是想補贖從前的罪孽,可惜的是,時不我與,好不容易有了今天這點小小成就,人卻快老死了,唉!」

  曹樸道:「大哥,這十多年,你真的在行醫濟世?沒有再做壞事?」

  曹樂山道:「當然是真的。從前種種,就像做了一場惡夢,想想自己這把年紀,再想想兄弟你對我的一片苦心,我若再不悔悟,還能算是人嗎?」

  曹樸詫道:「那麼,三天前你為什麼又潛回同仁縣,盜走了『青虹劍』和『霜雪紫蓮膏』?」

  曹樂山愕然說道:「什麼?誰說我又回過同仁縣?」

  曹樸含淚道:「大哥,你不用否認了,『青虹劍』和『霜雪紫蓮膏』雖然珍貴,你拿去也就罷了,可是,你為什麼要放火焚毀祖塋?為什麼要屠殺我全家老幼?你若還有一點人性,怎能狠心下此毒手?」

  曹樂山臉上驚容遍佈,愣怔了好半晌,才大聲道:「這話是誰說的?」

  曹樸道:「誰也沒說,是我親身經歷,親眼目睹。」

  曹樂山張大了嘴,吁吁地直喘氣,眼中淚水竟像決堤河水般滾滾直落。

  好半晌,才又長長吸歎了一口氣,哽咽道:「這真是從何說起?我已經十多年沒有離開過蘭州府,最近數月,更臥病垂死,連這張床榻也沒離開過,怎能去同仁縣殺人放火呢?」

  接著,淒然搖了搖頭,又道:「一個人是不能做錯一次的。一次錯了,終生也洗不去污點。二弟,你說你親眼目睹,我已百口莫辯,就請你殺了我吧。能死在你的手下,總比病死異鄉強得多,好兄弟,你動手吧!」

  這番話,直聽得霍宇寰眉頭緊鎖,如墮五里霧中。

  看他悽楚之色,不像是假的,但除了他,又會是誰?

  曹樸道:「那殺人凶徒曾經進過曹家祖塋,盜走一瓶『霜雪紫蓮青』,如果不是你,誰會有石門鑰匙?誰又知道祖塋中藏著『霜雪紫蓮膏』?」

  曹樂山肅容道:「二弟,這就不對了。我那一柄石門鑰匙,不是早在十餘年前,就當著你的面毀了嗎?」

  曹樸道:「或許你毀的,只是一柄複製的贗品。」

  曹樂山道:「既然我能複製,難道別人就不能同樣複製一柄?」

  曹樸一怔,竟為之語塞。

  曹樂山又道:「二弟,咱們是同胞骨肉,無論我從前有多壞,你我總是弟兄,怎麼說,我也不會狠心殺你的全家,再說,我已是行將就木的人,曹家若絕了後,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曹朴默然無語以對,過了很久,才長噓道:「這件事,也許是我錯疑了。不過,石門鑰匙絕不可能由我洩漏,大哥請想一想,當年相識的朋友中,有誰見過石門鑰匙?誰可能會私自仿造?」

  曹樂山沉吟道:「沒有人見過,記得我持有石門鑰匙時,一直住在家裡,後來離開,就當你的面毀去了,並未帶到蘭州來。」

  曹樸道:「但那凶徒既然入塋盜藥,又殺人奪劍,一定是個對曹家很熟悉的人,很可能就是大哥當年相識的朋友。」

  曹樂山歎道:「當年相識的那批狐朋狗友,我早已跟他們斷絕往來了,這十多年,辛苦掙得一點名聲地位,所交雖不敢說全是富紳顯宦,至少沒有宵小奸徒,何況,我已經很多年不練武功,跟江湖中人更是毫無瓜葛……」

  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急急道:「我想起來了,有一批人,可能與這件事有關係。」

  曹朴和霍宇寰異口同聲問道:「哪一批人?」

  曹樂山道:「大約半個月以前,太原雙龍鏢局來了許多人,自稱有一批重鏢被旋風十八騎劫去,要借我的名字,誘擒旋風十八騎,並且說旋風十八騎已有眼線潛在我宅中……後來就利用城外別墅定計,聽說跟旋風十八騎血戰了整整一夜……」

  霍宇寰截口道:「這些經過,咱們都知道了,你只說那批涉嫌的人是誰?」

  曹樂山興奮地道:「我雖不能肯定,但想來此事頗有蹊蹺,我和旋風十八騎素昧平生,他們為什麼派人來我家臥底呢?由此推想,那偽冒我名義在同仁縣殺人奪劍的,八成也就是旋風十八騎了。」

  他顯然不知道霍宇寰就是旋風十八騎的首領,居然舉例為證,說得頭頭是道。

  如果換了別人,只怕真會信以為真呢!

  曹樸卻苦笑著搖搖頭,道:「大哥,你猜錯了,這件事絕不是旋風十八騎幹的……」

  曹樂山爭辯道:「怎見得不是他們?旋風十八騎乃黑道巨寇,什麼事不敢幹?上次迎春被他們捉去,險些不能回來。二弟,你最好去雙龍鏢局打聽一下,便知道那批人的下落了。」

  曹樸聽了,竟為之哭笑不得。

  霍宇寰卻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老夫子說得對,咱們就去雙龍鏢局打聽一下吧,也許能得到一些線索。」

  曹樸皺眉道:「可是──」

  霍宇寰向他使了個眼色,道:「病人體弱,不能打擾太久,咱們暫且告退,讓老夫子休息吧。」

  曹朴會意,起身道:「這樣也好,大哥請好好休養,過兩天,兄弟再來看望你。」

  說著,親自扶持曹樂山睡下,又替他掖好被角。

  曹樂山道:「二弟,何必急著要走,就不能多陪我一會嗎?」

  曹樸道:「小弟既然來了蘭州,自會常來看望大哥,今天你說的話太多了,別累了身子。」

  曹樂山歎口氣道:「能夠骨肉重聚,死亦瞑目。二弟,你一定要快些來,晚了,只怕就見不到愚兄了。」

  曹樸心裡一陣酸,含淚頷首,依依而別。

  三人默默退出了「同仁堂」藥鋪。韓文生迎著問道:「怎麼沒有動手呢?」

  霍宇寰沒有回答,只揮揮手,道:「留兩個小兄弟繼續監視,其餘的撤回白龍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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