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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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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 高彥踉蹌後退,先撞入燕飛懷裡,接著頹然軟倒,也不知給人打中那裡。 燕飛一把從後將他抱緊,心中湧起說不盡的無奈酸苦,見漫空棍影打來,毫不猶豫的抱著高彥掉轉身體,讓背脊迎上敵棍。 剎那間,不知給劈中多少棍、沒有內功護體的肉身,脆弱得自己難以相信,燕飛發覺自己已倒跌牆角,壓在高彥身上痛得痙攣起來。 棍如雨下,專挑他的後腦袋和脊骨下手,手法狠毒,分明要把他打得不死也要終生癱瘓。 在極度的痛楚中,他的神智反清明起來,隱隱中聽到似是宋悲風的叱喝,更奇怪的是肉體的痛楚逐漸遠離,似是事不關己,而全身則是暖洋洋的,棍子再不能令他痛苦,反像搔癢般使他說不出的受用,他生出想睡覺的強烈傾向,神智逐漸模糊。 若死是這麼的一回事,確沒有任何事值得害怕。 *** 拓跋珪單人孤騎的沿洋河東岸策馬疾馳,大雪早在兩日前停止,不過北風呼呼,刮起雪粉令人頗不好受。 洋河是桑乾河上游的支流,由於天氣稍微回暖,沒有結冰。 洋河兩岸是起伏的山野平原,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東面地平盡處是連綿的山脈,眼所見的一切全被雪披霜結。 馬兒噴著白氣,馱著他為拓跋部的命運而奮鬥。 拓跋窟咄果如他所料的揮軍追來,由於他借大雪的掩護,比對方多走一夜路程,故可以沿途在避風處,讓人馬歇息回氣,而肯定敵方不論人馬均到了馬疲人累的處境。 他離開河岸,朝左方一處山丘奔去,橫過積雪的草原。 奔上斜坡,手下大將、謀士長孫嵩、長孫普洛、長孫道生、張兗、許謙等出現丘頂處。 山丘後有個小穀,不但可以避風,還有水源,他的二千戰士正在那處候命。 長孫道生為他拉著馬韁,拓跋珪跳下馬背,拍拍愛馬,向眾人道:「來的幸好是慕容麟而非慕容寶。」 眾人齊聲歡呼慶倖。 慕容寶是慕容垂的長子,慕容麟是次子,慕容寶一向不滿乃父看得起拓跋珪,與他關係不佳,慕容麟則和他關係不錯。 此戰關鍵,在於是否有慕容垂的援軍,那不但是窟咄意料之外的奇兵,且是生力軍,戰鬥力自然比急追急逃的兩支拓跋族戰士強。 拓跋珪凝望北方平野,知道窟咄的過萬部隊隨時出現視線內,在夕照的餘暉下,雪白的大地閃耀著詭異的色光,心中豪情奮起道:「我要親自斬下窟咄的首級,帶著去示眾,以後誰若再反對我,將會遭遇同樣的命運。」 張兗道:「此戰不單須出其不意,事前更須令窟咄感覺不到任何威脅,否則,若他見我們敗逃數百里,忽然回師反擊,必生疑心。」 拓跋珪一向對張兗、許謙兩位出身漢族的漢人言聽計從,苻堅得一王猛而令他統一北方,此事在他心中極為深刻,而張兗、許謙兩人亦認為他是有為之主,故希望像樂毅扶助燕昭王,荀攸扶助曹操般,成就拓跋珪的大業。在如此心態下,主從間如魚得水。 張、許二人代表的正是北方漢人的心態,在以百年計的民族混融下,胡漢之別已非常模糊,兼且漢人對晉室的腐敗非常失望,又長期置於北方諸胡的統治下,依附霸主豪強以謀出路,成為時代的大趨勢,沒有人會有背叛漢統的不安感覺。 拓跋珪點頭同意道:「說得對!我已和慕容麟擊掌為誓,決定今晚夜襲窟咄,在天明前兩個時辰,先由我們發動,牽制窟咄的主力,再由慕容麟從北方掩至,夾擊窟咄,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長孫嵩沉聲道:「慕容麟帶了多少人馬來?」 拓跋珪道:「他雖只帶得三千戰士,卻無不是精銳,以之正面與窟咄對撼稍嫌不足,作為突襲奇兵則綽綽有餘。」 長孫普洛皺眉道:「雪地行軍難以隱藏,且以窟咄的為人,必時刻提防我們掉頭掩襲,一旦我們吃不住他的反擊,不能配合慕容麟的攻勢,說不定會輸掉這場仗。」 拓跋珪唇角飄出一絲笑意,淡然自若道:「我們這幾天長程奔跑的速度節奏,均是蓄意而為,總令窟咄感到差點點便可追上我們,故不敢鬆懈。只要在日落前,窟咄的先鋒部隊出現在我們視線裡,此仗的勝利將屬於我們,不會有任何其它的可能性。」 若窟咄的人現身眼前,那將是逃遁以來,敵人最接近他們的一次。 長孫道生在三兄弟中居幼,長得俊偉剽悍,不論智計武功都不在兩位兄長之下。問道:「我們在那裡伏擊敵人?」 拓跋珪微笑道:「就在這裡!」 眾人齊感愕然,這裡的形勢利守不利攻,且不曉得窟咄一方會在何處紮營!而以窟咄的老練,必會派人過來查察,如發現他們的存在,立刻背河紮營,他們前後夾擊的戰術將派不上用場。 張兗首先醒悟道:「少主是要讓敵人進佔此地。」 拓跋珪欣然道:「我們裝作因他到來,愴惶逃跑,還遺下糧草雜物,好令對方生出輕敵之意。此時天已入黑,窟咄又趕了整天的路,當然會留在小穀內紮營休息,好養精蓄銳,明早再一鼓作氣的趕上我們。豈知我們並沒有離開,只是藏在附近山林靜候攻擊的好時刻。」 眾人恍然。 小山谷可容三千許人,窟咄的其它人馬只好在山丘和穀口南面紮營,當兵將整頓好營地,飲夠水吃飽乾糧,戰士都會入帳休息,待剛睡熟時,他們的偷襲將全面展開,先突擊穀口外的營地,當驚動窟咄全軍,奮起抵抗,那小谷反會成為調動軍隊的瓶口地帶,大大阻緩北邊山丘的戰士向南邊施援,此時慕容麟的軍隊將從北掩至,以雷霆萬鈞之勢摧毀穀北的窟咄部隊。 由於小穀的分隔,令窟咄首尾不能相顧,兼之在黑夜中,敵暗我明,縱然兵力勝過夾擊的聯軍,亦發揮不出應有的戰力。將倦兵疲,更是他的致命傷。 眾人登時士氣大振。 長孫嵩戟指道:「窟咄來哩!」 拓跋珪大喜,極目遠眺,北面遠遠疏林處,馳出十多名戰士,望他們的方向奔來。 拓跋珪大笑道:「天助我也。」 又大喝道:「響號撤退!」 撤退的號角聲在丘野上方盤旋震盪,整裝待發的戰士,有秩序的從北面穀口撤出,拓跋珪心中充滿激烈的情緒,此戰究竟是他爭霸大業的起點還是終結,今晚將可清楚分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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