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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劉裕拍腿叫絕道:「此著妙極,任遙若不敢應戰,將會成為邊荒集的笑柄,還用在這裡混嗎?他是不得不應戰的。」

  龐義接下去道:「何況他根本不信自己會輸給燕老大,更不曉得燕老大煉成金丹大法,連蝶戀花都學曉唱歌。燕老大吩咐下來的事,小人龐義當然會辦得妥妥貼貼的。」

  三人對視一眼,同時開心大笑,充滿生死與共、並肩作戰的情懷。

  燕飛揭帳進入紀千千睡帳內,方發覺劉裕、小詩、龐義和高彥一眾人等,全留在帳外,登時生出哭笑難分的感覺。

  紀千千換上全白色的女服,挨著軟墊倚臥鐵箱子旁,佩劍放在箱面,有如金子的守護神。

  她烏黑的長髮瀑布般的垂在肩後,襯托得她的冰肌玉膚更懾人心魄,寶石般的眸子閃閃發亮、靜如夜空的星辰地凝視著他,好半晌方落到他左手環抱的酒罈處,含笑道:「臨睡前還要喝酒嗎?」

  燕飛盤膝在另一角坐下,把酒罈放在身旁,掛在帳頂的油燈映照下,這裡彷佛是另一個天地,溫暖而隔離,且是春色無邊。

  紀千千確是男人夢寐以求的恩寵,擁有她等若擁有天下間最美好的事物。不過她多情和充滿野性的性格,卻令人感到遊疑不定,難以捉摸。像在此刻,她便似從沒有和燕飛發生過任何事,有若在雨坪台初次相遇。

  她芳心內究竟如何看他燕飛呢?

  燕飛微笑道:「我來邊荒集的途上整天睡覺,所以決定今晚不睡。不知小姐何事相召?」

  紀千千眨眨美麗的大眼睛,饒有興趣的打量他道:「要有事方可以召你來嗎?人家只想見你就不成的嗎?」

  燕飛留心帳外,聽到龐義等已移師客帳的一方,正動手製作他給任遙的「戰書」,他和紀千千的說話不虞被人聽去,心中不由一蕩,柔聲道。「當然可以。可惜我尚有要事去辦,明早回來陪你去北大街吃早點如何?該處有間叫北方館子的食鋪,非常有名,在建康絕喝不到那麼巧手調製的羊奶茶。」

  紀千千秀眉輕蹙道:「明天你當然要陪人家。但今晚呢?已這麼夜哩!你還要到那裡去呢?」

  燕飛油然道:「你當我們到邊荒集來只是玩樂嬉戲嗎?何況受人錢財,自然要替人消災,我幹的是甚麼行業,千千應該清楚。」

  紀千千「噗哧」嬌笑,橫他一眼,垂首輕輕道:「你長得很好看,人家尤其愛看你信口開河、胡言亂語的傻瓜樣子。」

  燕飛為之氣結,失聲道:「我句句實話實說,何來信口開河的罪名?」

  紀千千坐直嬌軀,兩手環抱曲起的雙膝,頑皮的道:「你想撇下千千出外玩兒?那可不成哩!我要你陪人家。」

  燕飛記起龐義的「共渡春宵」,心中一蕩,當然只限在腦袋內打個轉。歎道:「小姐你須好好地休息,否則明天將沒有精神應付整個邊荒集的人。邊人出名狂野放縱,可不像建康高門大族的子弟那麼乖的。」

  紀千千思忖片刻,點頭道:「今趟可以放你一馬,下次可沒那麼易與。好吧!你先哄人家睡覺,千千睡著了,你才可以獲釋離開,不過明早醒來時,你要在人家身旁,否則我會和你沒完沒了的。」

  「咕嘟!咕嘟!」的連喝數大口酒,燕飛踏出營地,就那麼一手環抱酒罈,朝夜窩子的方向走去,心中仍填滿看著紀千千酣然入睡的動人感覺。

  現在怕已過二更,可是他比任何一刻更精神,雪澗香帶來的些微醉意,令他更感到邊荒集愈夜愈旺盛的血肉和活力。

  自刺殺慕容文後,他一直漫無目的地活著,提不起勁去做任何事。然而眼前的形勢,卻徹底把他得過且過的心態天翻地覆地改變過來,答應謝家的事他當然須辦妥,更重要的使命是讓紀千千快樂地在邊荒集享受她生命的片段。

  現在最有可能找到邊荒七公子的地方,肯定是夜窩子無疑,他們雖在邊荒集橫行慣了,卻不可能不對他燕飛保存懼意,只有躲在夜窩子才安全。他已從高彥處得悉他們最愛留連的那幾間青樓、食鋪和酒館,該可輕易找到他們,進行他的計畫。

  想到這裡,在完全沒有防範下,他的心湖又浮現出安玉晴那對神秘而美麗的大眼睛,心中又不由一顫。

  自遇上紀千千後,一路乘船北上,他一直埋首於《參同契》,間時又給紀千千佔據了心神;獨特的美女安玉晴彷佛已到了天之涯海之角,離他遠遠的,似和他再沒有半點關係。不知如何?偏在此刻會想起她來。

  自己是否因為紀千千使早已死去的心再度活躍起來?如此究竟是災劫還是福賜呢?對未來他再沒有絲毫把握。

  夜窩子輝煌燦爛的採光照耀長街,他從暗黑的街道步向光明,深深地感覺到生命的變化。

  在逃離邊荒集時,他從沒有想過當再次踏足邊荒集,自己會在劍術和心情上,均會變成另一個燕飛。

  自己知自己事,他深心處一直壓抑著的帶點狂野的率性性格,已被紀千千點燃引發,放下所有拘束抑制,縱情而為,享受老天爺予他一切善意或惡意的安排。

  ***

  劉裕坐在迭高的箱陣頂上,仰望夜空,雙目一瞬不瞬,現出深深思考的專注神情。

  高彥躍上來坐到他身邊去,笑道:「有你放哨,大家該可以安心睡覺。」

  又道:「龐義和其他兄弟已去為燕飛立戰書。唉!想不到燕飛會變成這個樣子,以前的燕飛終日無所事事,最好是不去煩他。」

  劉裕道:「人是會變的,又或須適應新的形勢而變,像你高少便痛改前非,再不到青樓胡混,我可沒有你般本事。」

  高彥苦笑道。「說說倒可以,沒有青樓之樂日子怎麼過?只要瞞著千千便成。辛辛苦苦賺錢,賺得錢卻沒有地方花,我既不高興姐兒們更不快樂,我怎可以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劉裕失聲道:「原來你口是心非,讓我去向千千告你一狀。」

  高彥笑道:「大家兄弟還來耍我,你不覺得的嗎?出生入死後再鑽進妞兒馨香火熱的被窩內,是人生最愜意的事。」

  劉裕道:「另一個方法是娶得如花美眷,不也可遂你這方面的心願嗎?」

  高彥歎道。「這只是個夢想。我是幹哪一行的,註定我沒法安份守己,更不可以有家室的牽累。你又如何呢?難道你敢娶妻生子嗎?你可否向她保證你明晚可以活著回家?」

  劉裕不欲談這方面的事,岔開話題道:「那甚麼娘的邊荒七公子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何明知你和燕飛一道回來,仍夠膽上門尋你晦氣?」

  高彥不屑道:「甚麼七公子?不過是七個自以為有點本領的惡棍,想在幫派外別樹一幟。他們本來怕燕飛怕得要命,數次和我爭妞兒都不敢硬來。現在只是以為有便宜可占,錯估形勢,方敢如此囂張。」

  劉裕道:「事情或非如你想像般簡單,不過無論如何,遇上變得積極主動的燕飛,算他們倒運。」

  高彥怨道:「若燕小子早點變成現在的樣子,我早發達哩!」

  劉裕笑道:「你還年輕,很多好日子等著你啊!」

  高彥道:「今晚我是睡不著了,你在這裡看緊一些,我要到夜窩子打個轉。」

  劉裕皺眉道:「竟是一晚都等不了?」

  高彥受屈的道:「去你的娘!我是要去見見我的兒郎們,然後再到押店看看有沒有北方來的新貨式,買入一批來變賣圖利。確是沒錢便渾身不自在,不過為的是正事。」

  說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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