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6 | 上頁 下頁
九一


  向雨田道:「我倒希望慕容垂把她們帶在身邊,否則會令你非常為難。」

  燕飛明白他說的話,指的假若慕容垂把她們主婢留在山寨,那燕飛將別無選擇,要突襲山寨,把人救出來。而如果她們主婢安然而回,荒人便完成大任,再不會冒生死之險,到戰場與燕軍拚個你死我活。

  失去荒人的助力,拓跋珪將勝算大減,動輒有全軍覆沒之厄,而他燕飛好歹都是半個拓跋族人,怎忍心看到這情況的出現。

  燕飛搖頭道:「慕容垂若曉得慕容隆被破,絕不會放心讓她們留在山寨。」

  向雨田同意道:「理該如此。」又道:「如果單打獨鬥,你有信心在多少招內收拾慕容垂?」

  燕飛道:「你將我看得這高明嗎?」

  向雨田笑道:「你自己看呢?慕容垂雖有北方胡族第一高手的稱號,但比起練成黃天無極的孫恩,怎都有段距離吧!」

  燕飛道:「那我便坦白點,我曾和他交手,清楚他的本領,以我現在的功法,如能放手而為,可在十劍之內取他性命,問題在我不能殺他,否則千千和小詩肯定被他的手下亂刀分屍。」

  向雨田駭然道:「如果你不能用小三合來對付他,又不能殺他,將會令你非常吃力,何不有限度地施展小三合的招數,削弱他的戰鬥力呢?」

  燕飛道:「你想到甚麼奇謀妙計呢?」

  向雨田道:「我想到的,你也該想到。唯一可讓她們主婢脫身之計,就是製造出一種形勢,令強如慕容垂也感到無望取勝。要營造這個特殊的形勢當然不容易,但卻不是沒有可能,當這個情況出現時,你便可以向慕容垂叫陣,要他一戰定勝負,彩頭便是紀千千主婢。慕容垂生性高傲,如果當著手下面前輸了給你,當然不會賴帳。」

  燕飛道:「慕容垂肯這麼便宜我嗎?」

  向雨田道:「孫恩知道你的厲害,我知道你的厲害,但慕容垂並不清楚,只會認為你仍是當年與他交手的燕飛,只要賭注夠吸引,例如你戰敗則拓跋珪會向天立誓,向他俯首稱臣,永不敢再存異心,怎到慕容垂不冒險一戰?」

  燕飛頹然道:「我明白小珪,他絕不肯孤注一擲的把全族的命運押在我身上。他亦是不曉得我厲害至何等程度的不知情者之一。」

  向雨田攤手道:「這是我唯一想出來救回她們主婢的方法,只好考驗一下拓跋珪是不是你真正的兄弟。」

  接著兩眼一轉,道:「還有一個辦法,卻不知是否行得通,就是著紀千千答應他,如他戰勝,從此死心塌地的從他。」

  燕飛頹然道:「這種話我怎可對千千說出口來?」

  向雨田一想也是,悵然若失的道:「對!男子漢大丈夫,這種話怎說得出口?他奶奶的!還有甚麼好辦法呢?如非別無選擇,慕容垂絕不肯與能先後殺死竺法慶和孫恩的人決戰。」

  燕飛道:「還有另一道難題,即使我贏了他,如果他違諾不肯放人,又如何呢?」

  向雨田道:「只要你能把他制著,哪到他不放人。」

  燕飛頭痛的道:「現在還是少想為妙,到時隨機應變,看看有沒有辦法。」

  向雨田笑道:「對!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還是想想如何殲滅龍城軍團,簡單多了。」兩人下山而去。

  ***

  劉裕回到石頭城,已是日落西山的時刻,手下報上宋悲風在書齋候他,劉裕心中嘀咕,他早上臨赴朝會前請宋悲風到烏衣巷謝家依劉穆之之計,向謝道韞先知會一聲,為何會用了整個白晝的時間呢?

  步入書齋,宋悲風正坐在一旁沉思,見他來到,亦只是微一頷首。

  劉裕到他身旁坐下,道:「王夫人反應如何?」

  宋悲風沉重的道:「她很失望,不過並不是對你失望,而是對謝混那蠢兒失望。我看大小姐心裡很難過。」

  劉裕大生感觸,如果可以有別的選擇,他絕不願傷謝道韞的心,她是如此可親可敬,通情達理。為何自己會處於這麼一個位置?為的是甚麼呢?事實上他清楚知道答案,延展在他前方的就是直通往帝君寶座的路,這條路並不易走,每踏前一步,後方便會坍塌,沒法掉頭。兩邊則是萬丈深淵,稍一行差踏錯,勢為粉身碎骨的結局。

  劉裕道:「王夫人沒有認為我們錯怪謝混嗎?」

  宋悲風道:「我向大小姐道出謠言的內容,她立即猜到是與謝混那小子有關,她還說……唉!」

  劉裕從未聽過宋悲風以這種語氣說謝混,充滿鄙屑的意味,可見宋悲風是如何惱怒謝混。這是可以理解的,謝氏的詩酒風流,就毀在謝混手裡。

  劉裕道:「王夫人還有說甚麼呢?」

  宋悲風道:「她說當年你和淡真小姐的事,被大少爺列為機密,知情的婢子都被嚴詞吩咐,以後不准再提起此事,所以曉得此事者有多少人,清楚分明。謝混亦不知此事,只是後來見孫小姐不時長嗟短歎,說害了淡真小姐,令他心中生疑,找來孫小姐的貼身侍婢詰問,才曉得事情的經過。」

  不用宋悲風說出來,劉裕也猜得大概,定是謝道韞得悉謠言後,找來那知情的婢子,證實了謝混罪行。劉裕有點不知說甚麼話才好,因被宋悲風勾起他思憶謝鐘秀的悲痛。

  宋悲風沉聲道:「我要走了!」

  劉裕失聲道:「甚麼?」

  宋悲風道:「我是來向你辭行,希望今晚便走。」

  劉裕愕然片刻,苦澀的道:「大哥是否惱我?」

  宋悲風歎道:「不要多心,此事你是受害者,謝混的胡作妄為,傷透你的心。我要走,絕不是因為心中惱你,我很清楚你的為人。我要走,是不想見謝家因一些無知小兒沉淪下去,不忍見謝家沒落凋零的慘況。安公和大少爺的風流,已成過去,謝家再出不了像他們那種的風流將相,再難在政治上起風雲。我既然無能為力,只好遠走他方,眼不見為淨,儘量苦中作樂,希望可以安度下半輩子。」

  劉裕道:「大哥真的要到嶺南去嗎?不用走得這麼遠啊!」

  宋悲風道:「早走晚走,始終要離開,現在南方再沒有人能是你的對手,只要你事事小心,說不定真可完成大少爺驅逐胡虜,統一天下的宏願。好好的幹!」

  劉裕頓感無話可說。

  宋悲風欲言又止,露出猶豫的神色。

  劉裕道:「宋大哥對我還有甚麼金石良言,請說出來吧!」

  宋悲風道:「不是甚麼金石良言,今早我便想問你,卻沒法問出口。」

  劉裕訝道:「究竟是關於哪一方面的事呢?」

  宋悲風道:「我想問你,假如謝混一錯再錯,到犯第三次大錯時,你會否殺他?」

  劉裕渾身麻痹起來,呼吸不暢,斷然道:「只要宋大哥說一句話,我可立誓不論他如何開罪我,我劉裕亦會饒他一命。」

  宋悲風頹然道:「這句話我也說不出口,因為我明白,這句話會令你變成語出而不行的人。唉!大小姐告訴我,謝混確對你存有深刻的仇恨,時思報復,這種人實在死不足惜,只因他是謝家子弟,我才忍不住問你吧!」

  劉裕道:「只要他不是犯上作亂造反的大罪,我定會放他一馬。」

  宋悲風道:「這正是大小姐最擔心他會犯的錯誤,自小裕你入主建康後,他便行為異常,且不願和大小姐說話,沒有人曉得他心中在轉甚麼念頭。」

  劉裕心忖謝家真的完了,如謝道韞有甚麼不測,謝家在謝混主持下更不知會變成甚麼樣子。

  宋悲風道:「我們也不用太擔心,大小姐會找謝混說話,嚴厲的警告他,希望那小子曉得進退,否則他便要負起一切後果。」

  說罷隨即立起身來。

  劉裕道:「讓我送大哥一程。唉!我是作繭自縛,小飛和奉三已離我而去,現在又輪到宋大哥,我感到很難過。」

  宋悲風老臉微紅,道:「你送我送到城門口好了,文清好像有事找你。」

  劉裕仍未發覺宋悲風的異樣,訝道:「文清找我嗎?為何沒有人告訴我呢?」

  宋悲風道:「你見到她便清楚,代我向她辭行吧!」

  劉裕沒法,只好把他直送到石頭城城門,目送他消失在燈火迷茫處,想起此地一別,日後再無相見之期,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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