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3 | 上頁 下頁
一二


  尚秀芳卻聽得芳心微顫,點頭道:「寇公子這番話極有見地,秀芳尚是初次聽到有人會從這麼廣闊的角度去評說胡樂。」王玄應卻差點給氣死了,心中不由對寇仲生出既恨且妒的意念。王世充笑道:「寇先生總能令人驚異,請問各位,誰想得到他對胡樂認識如此之深呢?」

  寇仲暗叫慚愧時,玲瓏嬌輕輕道:「奴家是龜茲人,對樂舞只是九流低手,以後不要再亂說了!」她的說話表面雖帶有責怪之意。但實際上對寇仲的態度已有頗大的轉變,至少肯告訴他自己是那一國的人。尚秀芳嬌笑道:「原來嬌小姐是龜茲人,真想不到哩!幸好秀芳沒有班門弄斧,否則定要惹姐姐發噱。」

  歐陽希夷從深刻痛苦的回憶掙扎出來,介面向玲瓏嬌道:「聽說貴國有種吹管樂器叫篳篥,以木或竹製成,上有九個按指孔,管口處插有蘆哨,音色嘹喨淒怨,在草原上吹奏更如泣如訴,頓挫抑揚,圓轉不斷。不知嬌小姐懂否吹奏?」寇仲暗忖這才叫懂得胡樂。玲瓏嬌不知想起甚麼心事,似要回答,旋又搖頭道:「晚輩不懂。」

  楊公卿乃老江湖,只看玲瓏嬌的神情,便知別有內情,非是真不懂得。岔開話題問尚秀芳道:「近百年來,自外域傳入的樂器,不知凡幾,除夷老剛才所說的外,廣為流傳者尚有琵琶、五弦、笙篌、笛、胡笳、角、羯鼓等,秀芳名家認為比之我們的琴、瑟、笙、鐘、方響、拍板分別在甚麼地方呢?」寇仲心想幸好問的是尚秀芳,若要自己去答,便立即當場出醜。

  尚秀芳謙虛道:「秀芳怎當得名家之稱,楊大將軍太客氣了。大抵一種樂器的產生,均在某一程度反映該民族的生活習慣和特性。西域各民族大都過著逐水草而居的遊牧生活,因而影響到樂器的形制。首先要攜帶方便,故形體較小;其次是由於多在荒野曠地吹奏,故響亮清越,音可遠傳。比之我國形體大而不便、變化較少的樂具,便顯得特別新鮮活潑和狂野。」

  包括寇仲在內,眾人瞿然動容。此女識見高超,實非一般名妓可以比擬。寇仲此時正絞盡腦汁,想找出與虛行之一道離開又不啟王世充疑竇的妙計,尚秀芳覷得眾人對樂器各抒己見,議論紛紛的空檔子,湊近寇仲低聲道:「寇公子是否心有所屬,正惦念著別位女子呢?」這種有點近似打情罵俏的話,對尚秀芳這慣於與各式男人打交道應酬的名妓,實是平常不過的事。但落在寇仲耳內,卻有高度的挑逗意味。

  坦白說,尚秀芳的風情萬種,確是寇仲平生首遇,對他有龐大的誘惑力。不過由於他現在心神全集中在如何速離洛陽的事上,又給她勾起對李秀寧的思憶,想到兩女名字中間都嵌有一個「秀」字,給逗得灼熱起來的心又冷卻下去,答道:「是正想著小姐你哩!」尚秀芳興趣盎然的道:「妾身有甚麼好想的?」芳心暗笑原來你和其他好色的男人並沒有分別。

  寇仲笑嘻嘻道:「人不是挺奇怪嗎?小姐來此之前,我們還是陌不相識,現在卻成了可以交談的朋友,還可逐漸認識對方,哈!以下我可不知該怎麼說了。」尚秀芳默然不語,顯是因他的話惹起感觸。寇仲忽然在眾目睽睽下湊到她耳旁道:「我要走了!但小姐的曲藝聲色,我寇仲此生都不會忘記。」接著寇仲長身而起,施禮告退。

  王世充訝道:「寇先生有甚麼天大重要的急事呢?」尚秀芳則垂下頭去,隱隱捕捉到寇仲離去之意,非只是離開宴會場所那麼簡單,心中竟浮起對她來說罕有為男人而生出的惆悵情緒。寇仲向王世充打個曖昧的眼色,道:「王公忘了嗎?我約了人哩!」王世充只好充作明白。

  寇仲再敷衍各人幾句,轉往另一席打個招呼,乘機到虛行之背後,熟絡地搭上他的肩頭,暗曲尾指寫了個「走」字,虛行之登時會意,立起道:「讓在下代主人送寇先生一程吧!」

  ***

  蔔天志淺嘗一口後,把酒放下,壓低聲音道:「近年來,我們幫中兄弟大部份人都對雲幫主很多作為非常不滿,其中一項就是做了巴陵幫的走狗。」徐子陵不解道:「貴幫不是一向靠出賣情報賺取金錢嗎?但巴陵幫本身便擁有天下間最完善龐大的情報網,何處用得著你們呢?」

  蔔天志道:「他是看上我們日益壯大的船隊,且在長江沿岸所有城鎮均有立足據點,自海沙幫式微,大江會和水龍幫又聲勢下挫,我們的勢力正默默拓展,蕭銑怎敢輕視。」徐子陵仍是不解,問道:「現在天下大小幫會,無不依附各方勢力,蕭銑的梁國目下隱為南方第一大勢力,聲勢尚在宋閥之上,為何卜兄對依附他們這麼反感?」

  蔔天志冷笑道:「我才不信蕭銑是可成大器的人。若說玩弄陰謀手段,確沒有多少人比得上他這個偽君子。甚麼都不說,只看他因懼怕杜伏威而不作北圖,便知他大業難成。」接著歎道:「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徐子陵連忙追問,他關心的當然是素素。

  蔔天志頹然道:「誰願意和人口販子同流合污呢?」徐子陵色變道:「他們仍有幹販賣婦女的勾當嗎?」

  卜天志冷哼道:「現在當然不會明著來做,可是由於這會帶來他們數之不盡的好處,以蕭銑那麼實際勢利的人,怎肯輕易放棄。」頓了頓續道:「起始時,雲玉真向我們保證與巴陵幫的合作只是權宜之計,豈知她和香玉山有一手後,便……」

  徐子陵失聲道:「甚麼?」蔔天志忙道:「那是香玉山娶素素姑娘前的事了!後來他們有否往來,我便不太清楚。」

  徐子陵的臉色有那麼難看就變得那麼難看。恨不得能脅生雙翼,飛返南方看看素素的情況。蔔天志臉上陰霾密佈,歎道:「幫主不知為何自認識了獨孤策這小子後,便變得非常厲害,若不是我們看在她有大功於本幫,早把她廢了。現在她整天周旋在各式男人之間,武功退步不在話下,連幫務都懶於料理,這樣下去怎麼行。」

  這就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自己何嘗不是因素素的事心煩意亂,六神無主,偏又無法有所作為。徐子陵苦笑道:「你們有甚麼打算?」蔔天志道:「在這亂世之中,誰不希望闖出一番功業來。眾兄弟曾多次商議,均認為寇爺和子陵你們最令我們心悅誠服,所以想請你兩人領導我們。」

  徐子陵嚇了一跳,道:「那雲幫主豈非要恨我們入骨,卜兄有否和寇仲說過?」卜天志正容道:「這是全體兄弟的意思,那到她來左右?我已約了寇爺待會見面,但怕他貴人事忙忘記了,所以特在宋金剛處等他。這宋金剛智勇雙全,名震北疆。但連他都對寇爺和子陵你推崇備至,更堅定我們的信心,兩位切勿推卻。」

  徐子陵苦笑道:「此事最好先由卜兄和寇仲從長計議,我們和貴幫主始終曾有過一段情誼。而我則對名利爭鬥看得很淡,寇仲才是你們要求的人選。」蔔天志笑道:「我們那會不知子陵你的性情,但無論如何,你都會站在寇爺這一方的,對嗎?」徐子陵苦笑不語。

  蔔天志沉聲道:「你實不必為雲玉真操心,倘若不是她和蕭銑兩人慫恿香玉山,香玉山亦未必會追求令姐。」徐子陵驀地暴喝道:「甚麼?」那坐在一角的打瞌睡的唯一夥計給嚇得驚醒過來,幸好此時鋪內沒有其他客人,否則會更令人側目。

  蔔天志歎道:「當時我們都很看不過眼。就算要籠絡兩位爺門,也不須用這種害了人家姑娘終生幸福的手段吧!」徐子陵雙目射出前所未有的森寒殺機,一字一字地緩緩道:「若香玉山有半點薄待素姐,我會教他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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