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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淩渡宇誠懇地道:「你一定要信任我。」

  默金道:「不知為什麼,雖然你說起謊來,一點不比我弱,但我仍然願意信任你。」

  淩渡宇道:「說吧。」

  默金道:「那是在木祖克沙漠的魔眼火山下的荒城裡,我要到那裡才可以認出來,講也講不清。」

  淩渡宇道:「這就是了,因為尼均沒法從你昏迷時透露的資料找到禦神器,唯有放虎歸山,讓你這只自以為是老虎的小羊把禦神器找出來。」

  默金目瞪口呆,到這刻他才真正被淩渡宇說服了。

  ***

  次日清晨。

  淩渡宇醒轉過來,默金仍在抱頭大睡。

  淩渡宇心下奇怪,通常這渾身活力的老人,每天晚上最多睡上兩三個小時,便精力充沛,現在天色微白仍未起來,未之有也。

  淩渡宇把他推醒過來。

  默金睡眼惺忪,看了看天色,自己嚇了一跳。

  他茫然坐起身來叫道:「噢!這麼晚了。」

  淩渡宇道:「起程了。」

  ***

  跟著的十七天,他們不斷在山區內轉來轉去,蜿蜒而行。

  山路陡峭,一路只是拉著駱駝戰戰兢兢地作其蟻行龜步。

  ***

  第十八天他們離開了山區,向著利比亞西南方的沙漠前進。

  據默金說,再走二十來天,便可抵達他隱藏禦神器的木祖克沙漠了。

  淩渡宇本來反對進入沙漠,情願在山區內潛行,可是他們已到了水盡糧絕的嚴重階段,為了保命,不得不偏離路線,向利比亞沙漠的「登定」大綠洲邁進。

  那處有個沙漠民族聚居的小市鎮。

  在利比亞境內,無論是白狼或是聖女,亦不敢公然作惡。

  ***

  當天午後,在炎陽的肆虐下,他們離開了提貝斯提高原旁起伏的山區,踏足利比亞沙漠。

  沙漠無限延展開去,因為沒有起伏不平的地形,遠方的地平線劃了個大弧形。

  太陽火辣辣地灑射到身上,熱力透進每一條神經去,使他們身心也疲乏起來,袍服緊緊包裹著全身每一寸肌膚,連面紗也垂了下來,避免炎日的煎灼。

  四周一點聲音也沒有,生命在這裡的活動完全靜止下來。

  茫茫的沙海裡,人是如此地孤立無援。

  沒有任何界定或標示,時空的概念絕不屬於這單調的世界。

  尤其使人沮喪的是,無論走了多遠,永恆不變的景色,使你錯覺以為只是在原地踏步。

  兩人默默前行。

  淩渡宇的喉嚨火樣地燃燒。

  食水只夠維持三天的路程,而每天他只可以喝四口水。

  缺水使他感到神智不清,看往遠方時常看到奇異的色光和幻象。

  趁在太陽下山的涼快裡,他們以最高速度趕路。

  那是沙漠趕路的黃金時刻。

  ***

  直到午夜,在無法支持時,才停下來休息,生起篝火和紮營休息。

  默金臉色蒼白,在幾日間衰老了不少。

  淩渡宇心中冒起不祥的感覺,坐在他身旁。

  默金沉默了一會,道:「你看!」

  在火光的掩映下,沙上畫滿奇形怪狀的線條和圖形。

  默金道:「這是我藏禦神器的地點,你要用心記著。」

  淩渡宇道:「為什麼要告訴我?」

  默金道:「假設我有不測,你也可以代我完成,或是將禦神器交回……交回瑪仙。」

  淩渡宇道:「不憎恨她嗎?」

  默金眼中射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揉合著溫柔、懊悔、悲傷和追思,沉沉地道:「我已活了一百五十多年的悠久歲月,生老病死,嘗盡個中滋味。告訴你,那並不是很有趣的一件事,看著你熟悉的人和時代不住遠去……」他的聲音瘖啞下來,至低不可聞。

  淩渡宇默然無語。

  生命是一種負擔,建築在無知和局限上;對生和死的無知、現實和夢想的局限。

  默金道:「我恨了她百多年,恨她盜走了禦神器和神石。我是她的丈夫,她應以我的意旨為依歸。可是在世界不同地方度過了這麼多年後,我終於認識到生命是平等的,每一個生命都是平等的。」

  「於是我體會到瑪仙盜寶離去的理由。身為一個回教徒,我是絕不會容許她和我享用同一樣東西。」

  淩渡宇感到默金在一種非常奇怪的狀態裡,偏又說不上那是什麼,暗暗不安。

  默金道:「那天我踏上飛機,看到了她的驚人氣質和美麗,使我完全透不過氣來,她……她就像我通過禦神器看到的女神。我發覺我再不恨她了,她說得對,這一切是何苦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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