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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墜入圈套

  兩個小時後,我步入古老大屋所在的大街,對面的俱樂部悄悄的,那是正看前後正常的情形,只有黃昏後,俱樂部的富豪會員才會駕車來飲酒作樂。我來到大閘門,剛要打開閘側的一道窄門,忽地掠過一種奇怪的不安感覺。我漫不經意地抬頭往閘內古老大屋望去,屋內因為光線較外為暗,又半下了窗簾,一般人會甚麼也看不到,但對我這種常在刀頭舐血的人,卻有另一套觀測的方法。

  窗內有微不可察的閃光。那是眼珠反光的現象,而且最少有三至四人。我大為懍然。但仍不動聲色,作出個忘記了甚麼東西的情狀,往市鎮方向不徐不疾走去。

  「嗄嗄!」車輪擦地的聲音由街的兩端傳來,一下子我進退的路全被封死,要命的是我赤手空拳,全無武裝。我故作驚訝地往前後的車望去。自動武器一挺一挺地從車窗伸出來,黑黝黝的槍嘴對準我。我若要逃走,可說是全無機會。有人出賣了我。一定是黑山,只有他知道我在這附近,但納帝為何會知道我要到這裡來暗殺他,這是黑山也不知道的事。

  兩架車一前一後攔著,六七名持著AK四十七和M十六自動步槍的大漢,撲了下來。我裝作不知所措,舉起手,踉蹌後退。其中一外大漢喝道:「不要動!」

  「轟!」地轉天旋。當我想到是給槍柄敲在後腦時,已昏倒了過去。但當他們將我塞進車裡時,我已醒轉過來。不是因為他們下手輕了,而是當槍柄敲在我頭上的一刻,我巧妙地將頭移動了少許,以最堅硬和較不易受傷害的部分,迎上了槍柄,同時頭向下搖,使槍柄不能敲個正著,而是卸滑了開去。即管那樣,我仍難免陷入短暫的昏迷裡。

  我將身體完全放軟,連眼珠也停止轉動,否則經驗豐富的老手,會從我身體微細的反應裡,又或從眼簾的顫動,判斷到我只是假作昏迷。冰冷的槍管緊抵著我的後頸。這批是高水準的職業好手,不會疏忽任何的漏洞,但仍是低估了我。

  雙手被反到背後,給流行的塑膠手扣纏起來,接著是雙腳,在他們綁索的剎那,我的手和腳巧妙地轉了個角度,使表面看來是緊綁,留有絲毫的鬆動,那可能是逃生的一線希望。洛馬叔叔教曉了我很多技能,其中一項便是解索的絕技,不要以為這只是一種花巧的功夫,而是真正的苦練,使你的身體能以常人難以做到的方式伸縮和轉折,甚至骨節也可斷開和重接。

  汽車開出。我一點不感意外,它沒有駛進俱樂部裡。沒有職業好手會不先離開作案的現場,使即管有目擊者也不能把握他們的行蹤。

  汽車電掣風馳。我知道他們很快會停下來,因為若是長程的旅途,他們會將我塞進車尾箱裡,而不會留在當眼的車廂裡。細聽呼吸,車內除我外還有四人,他們都默不作聲。其他的車子一定往另外的方向駛去,否則一列幾輛車載著十多名臉帶凶相的大漢,只是電影裡戲劇性的情節,沒有人會比真正的黑社會好手更低調,那是生存之道。我也休想遇上任何一輛警車或員警,以橫渡連耶的勢力,會巧妙地知會警方,使他們避開了押載我這輛車的路線。

  我不能奢望任何人來救我,一切只有靠自己了。其中一名大漢道:「是否弄錯了,怎麼他連小刀也沒有一把?」他說的是義大利西西里的土話,顯示他是橫渡連耶家族裡最內圍的人物。黑手黨雖無孔不入地伸入社會各種階層裡,但最核心的精銳,都是從西西里本土招募的。而當父母知道自己的子女入選時,便好像有子女做了總統那樣地光榮。

  另一人以西西里土語答道:「應該不會錯,只有他才符合兩方面的資料。」我心中一震,已然明白了整件事。老積克和黑山聯手出賣了我。而整個刺殺行動竟然是一個苦肉計式的陷阱。先是誘我去殺納帝,所有供給我的納帝行蹤,都是精心安排的陷阱,等待我步進羅網。但我只信自己的行事方式,卻使我全避過了。於是他們通過黑山,以有關納帝的資料誘使我說出身處之地,兩方面結合起來,便推斷出我是隱身人。

  一直沒有作聲的另一名大漢道:「他非常警覺,到了屋前也不進去,而且他很強壯。」最早表示不相信的大漢道:「據資料說他的身份是職業作家,自幼便酷愛運動,這樣的體魄有何稀奇,剛才我們行動時,他笨手笨腳,惶然失措的樣子才叫人發笑呢。」

  駕車的大漢截斷道:「吵甚麼,老闆來了,一切便可解決。」眾人沉默起來。我心念電轉,已想出應採取的應付方式,洛馬叔叔道:「一天你仍生存,便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轟!」車身劇震傾斜。車子往上駛去,進入了另一個空間,停了下來,接著是關門的聲音。我不用睜眼亦知道車子是駛進了大貨櫃車後的巨型貨櫃裡,這是讓作案車子消失的有效手法之一。若貨櫃車能駛進一條很多貨櫃車往來的公路上,那更能魚目混珠,使人欲追無從。橫渡連耶能名列世界毒梟榜首之列,自有其一套方法。

  貨櫃車移動著。大漢們沉默起來,事實上貨櫃車發出的機動聲音非常嘈吵,加上車子本身的引擎為了使空調有動力而開啟著,更不適合交談。我的腦筋並不閑著。由上車開始,我便計算著車子的速度,每一個轉彎,所需的時間等。洛馬叔叔有很多絕技,其中兩項便是不用倚賴時鐘去判斷時間,和決定一樣物體移動的速度。這都是成為偉大殺手的必要條件,我是他青出於藍的高足。

  一小時三十七分後,貨櫃車停了下來。從車聲的反響,可判斷出這是大貨倉一類的密封空間內部。我給抬了起來,離開貨櫃車,走了一段路後,停了下來,接著給人粗暴地往地上擲去,「砰!」頭撞在牆上,強烈的光從四面八方射來。

  「嘩啦!」一桶水照頭向我淋來。我裝作受驚小鳥的形態,茫然驚醒,抬手遮擋刺目的強光,在強光下人影幢幢,都看不見面目,但我知道納帝來了,可能連橫渡連耶也親自駕臨,對於殺掉他獨生愛子的人,他又怎能慳那一面之緣?

  「放下你的手!」我叫道:「你們是甚麼人,想……」「砰」,一名大漢越眾而出,抓著我肩頭將我抽離地上,膝頭重重頂在我腹下,痛得我彎下身去。那大漢緊抓著我的肩頭,不讓我彎下身去,狠聲道:「問你一句答一句,明白嗎?」

  我的痛楚百分之八十是裝出來的,這大漢雖然粗壯有力,但隱身人忍受痛苦的能力之強,又豈是他能想像。我勉力地點頭。大漢又再來一下膝撞,暴喝道:「答我!明白還是不明白?」我以軟弱的聲音道:「明白!」

  又一下膝撞。大漢道:「我歡喜人大聲答我。」我順他意大叫道:「明白了!求求……」

  「砰!」我接收了這預估的暴力,整個人像蝦米般彎起來。大漢將我擲回地上,一邊退往光影外的陰暗處,一邊冷冷道:「不要說多餘的話!」我手足均被綁,像條木柱般在地上滾動,直到牆邊才停下來。

  十多盞射燈集中在我身上,溫度迅速上升,汗水沿著額頭流下,從每一個毛孔滲出體外,這倒不是裝出來的。一個沉雄的聲音以帶著義大利口音的英語道:「你叫甚麼名字?」我答道:「夏維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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