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黃易 > 靈琴殺手 | 上頁 下頁 |
|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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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她輕叫一聲,停下腳步,不能置信地望向我,身旁的三名男生也停住了,向我望來,眼裡似有敵意。我們的目光交纏在一起。她垂下了頭,加快了腳步,轉往右方的路上,迅速遠去,男生們緊跟而去,充滿勝利的神色。 他們的聲音遠遠隨風送來。「莎若雅!今晚的舞會你來不來?」「你要和我跳第一隻舞。」但卻聽不到她的回答。 我的心中一陣失落,這也好,誰叫我曾那樣地待她,這也好!我極目遠望,見到左方遠處的一個噴水池,心中一動,緩步走過去。陽光灑在身上,人也變得懶洋洋的,甚麼也不願去想。身旁不時走過年輕的學生,他們的朝氣也感染到我,他們擁有我錯失了的東西。自母親死的一刻,我便步入了等待死亡的暮年,雖然那時我只有十二歲。 草地上,一群男女學生圍著一位教授坐著,興奮熱烈地進行討論。我和他們便像長在不同星球的不同生物。噴水池嘩啦啦地作響,傾訴著水的故事。水花噴上天上時,在陽光下不時現出一道道彩虹,有若一個接一個的希望,又似永遠抓不著的美夢。我獨自站在水池旁,呆望著可望而不可即,但卻從不間斷的「希望」。 急碎的腳步聲在我身後響起,到了我身後七八尺處,驀地停止。我緩緩轉身。莎若雅站在那裡,抬頭望著我,口唇輕顫,卻說不出話來。陽光下,她晶瑩的臉龐閃閃生輝。一向拙於言詞的我,也不知說甚麼才好。 還是她先說道:「為甚麼來這裡?」我誠懇地道:「是來向你道歉的。」 她神情有點漠然道:「不敢當,你施予我這莫不相干的人的恩惠,足可侮辱我一百次、一千次也使我不敢怪你。」對於那天的事,她仍未釋然,我心中歎了一口氣道:「我要走了。」 這句話大出她意料之外,呆了一呆,俏目射出憤怒的神色,背轉了身,跺腳道:「走!走!永遠不要回來,你是魔鬼。」最後那句話,使我像被小刀捅了一下,當我回到車上時,連頭也沒轉回去半次。 回到古老大屋後,我一直耽在閣樓裡,挨坐牆角。靈琴立在閣樓正中處,寧靜安詳。間中它會響起一串的清音,每當那發生時,我都會看到一些遙遠的地方,美麗的星空、月夜下的草原,靈琴的故鄉,它對鄉土的思憶。日沒月出。我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甚至連看表的念頭也沒有,在這樣的情景裡,我喜歡那種迷失在時空裡的感覺。我想到青思,也想到莎若雅,她們都是很好的女子。 靈琴的心靈和我融合到一起,一起思索著,享受著我腦內對她們的記憶和想像,充盈著無盡無窮的愛。時間一分一秒地繼續它永不稍停的步伐。但青思仍未來。閣樓內黑壓壓的,而靈琴的身體卻閃著點點金光,有若漆黑夜空裡的點點星光,有若一個自給自足的獨立宇宙。 「鏘!」我整個人嚇得跳了起來。「鏘鏘鏘!」一連幾下重重的琴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情緒。我心驚肉跳,撲上前去!按著靈琴,叫道:「靈琴靈琴,發生了甚麼事?」 靈琴沉默著。我感到它離開了我的心靈,退縮至某一觸不到摸不著的角落。一股不實的感覺狂湧而起。我舉手看表,夜光的指標告訴我現在是淩晨二時三十七分。青思不可能這麼夜還未到。靈琴!青思發生了甚麼事? 它沉默著。自跟隨洛馬叔叔後,我便學會等待,那是做一個殺手的基本條件。但這晚卻完全喪失了等待的能耐,坐立不安直至天明,憂慮煎熬著我的心。青思始終沒有到來。靈琴也一直沉默著。究竟發生了甚麼事?若換了往日的隱身人,一定會運用手上的所有人力物力,偵查青思的行蹤。但在如今的微妙形勢下,這樣做將影響我的退隱計畫,所以說只能度秒如年地等待著。 早上十一時正。新聞報導員在報告完世界性的新聞後道:「昨晚淩晨二時許,著名女畫家青思,在友人別墅舉行的宴會中,突然從三樓露臺墮下慘死。據警方初步調查,可能是因注射了過量毒品,失常下發生慘劇……」 我全身冰冷起來。靈琴仍是那樣地沉默著。青思是不會服食或注射任何毒品的,因為她要趕回來會我。怒火像溶岩般從心內的底層噴發出來。冷靜!洛馬叔叔常說:「沒有生,沒有死,沒有人,沒有自己,才是真正的冷靜。不能冷靜,最應做的事便是躲起來,勝似丟人現眼。」我緩緩立起來,將全副精神集中在自己的每一動作上,清楚地注意自己每一個微妙的移動,包括自己的呼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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