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黃易 > 龍戰在野2 | 上頁 下頁 |
| 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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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鷹隔遠便從花秀美的呼吸,聽到美人兒睡得很甜,顯示她像方雄廷般抵鹿野原後放鬆下來,不用擔心默啜突然而來的報復。 不管城和拿達斯是默啜最後的努力,兇險處猶過於被丹羅度千里追殺,但他們終於度過,安然返回南方,享受到眼前的成果。 他想起因彩虹等而來的仇恨,除遮弩仍逍遙在外,邊遨身首異處,軍上魁信生不如死。但真正的罪魁禍首是默啜而非任何人,此人掠奪成性,視其他人為低等民族,始終是中土的大患。而為了對付他,不得不放過遮弩,這也是政治,更是戰略佈局,事事須從大局去審時度勢。 他又想起烏素和他的兩位同夥,可惜見不著他們,否則會勸他們返天竺去。 他剛揭開帳門,花秀美醒轉過來,在帳內柔和的燈光下,她更是秀麗至不可方物,獨特的氣質使她和任何美女亦迥然有異,只是沒法形容出來。 龍鷹再生出花秀美是塞外最珍貴資產的動人感覺,因這位沒有男人不想染指的美女,歌舞樂三絕,火候造詣均臻達文化藝術的巔峰至境,本身正是最奪目的異采,沒有花秀美的龜茲會變得黯然無光。 美人兒喜孜孜的坐起來,伺候他寬衣,她身上只有單薄柔軟的貼體絲質內衣,將她曼妙的線條體態盡顯無遺,誘人至極,登時一帳皆春。 自第一次在龜茲城她的舞樂院歡好後,這位歌舞樂大家對他再沒有任何保留,不過她對龍鷹的愛,一如她的舞步般悠揚蕩漾,溫柔婉約,若如在空山靈穀裡默默淌流的清泉。 龍鷹笑道:「過去每次都是由小弟為花大家寬衣解帶,只有今次反由花大家伺候我。」 花秀美含羞白他一眼,垂下天鵝般的秀項,將額頭點在他胸膛處,輕輕歎息。 帳外遠處傳來野火宴的歡笑聲,這裡卻被一種無法言傳的沉寂籠罩。 或許因離別在即,龍鷹這一晚有著特殊的感受,一半的他是抽離地從一個鳥瞰的角度審視自己的處境,另一半卻忘情地投入眼前的現實去,無法區分出這兩種真實,又或許他和其他人的最大分別,是戰爭只是暫告一段落。 博真、虎義、管軼夫、桑槐等不用說,打正旗號地去尋歡作樂,享受人生;即使風過庭和覓難天也是回到嬌妻身旁,還打算回南詔探親;方雄廷返瀚海軍接受新任命,勝渡回國繼續當他備受尊崇的鑄大師,精兵旅一眾兄弟則解甲歸田,衣錦還鄉。只有他龍鷹是從一個站頭到另一個站頭去,沒法停下來。周遭的所有人,正活在現今的光明裡,他卻是活在未來的黑暗中,只能期待有朝一天,黑暗會帶來奪目的日出。 龍鷹用手逗起美人兒的下頷,吻她香唇,愛憐的道:「為何不說話呢?我愛聽花大家的聲音。」 花秀美霞生玉頰,仍努力為他解鈕扣,以微僅可聞的聲音道:「有可能回到古老日子更單純和簡樸的生活嗎?我知是胡思亂想,因為是不可能的。」 龍鷹將她摟進懷裡,道:「我最愛你的胡思亂想,何況還是你的感慨。我不敢斷然進步是否只帶來災難,但肯定須付出昂貴的代價,且不會令我們生活得更美滿幸福。只從戰爭去看,由我們中土的戰國時代開始便日趨劇烈化,因著軍事上的需要,塹山堙穀的修築新道路,築長城,建堡壘,擴大都城的規模,文武分途,軍隊變得常備化。隨之而來是戰爭規模的擴大,動輒殺人盈野,斬首十萬八萬,至乎一坑四十萬,所以『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都是對戰禍貼切的實話。」 花秀美坐直嬌軀,伸出纖手撫摸他的臉,道:「秀美首次感到鷹爺對戰爭的厭倦。」 龍鷹心忖難怪人人興高采烈之時,他卻是暗自憔悴,既為一眾兄弟高興,又滿懷感慨,正是源於「厭倦」的情緒。 當人人如獲新生的一刻,他卻仍是泥足深陷,得到的只是短暫的喘息空間。 埋入花秀美幽香盈鼻的懷裡去,一股無名的力量立即把他帶到怡然自得的淨土,世上似乎再沒有東西將他和她分隔開來,帳內奏起無聲的神奇樂曲,被他緊摟腰肢的美女龜茲夜舞的風采重現心頭。 老聃的「小國寡民……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的理想社會,於他的時代已不存在,畢竟還接近一點,現在卻只像一個發思古幽情褪了色的遙遠舊夢。 花秀美吻他臉頰,幽幽的道:「從沒有一刻,我感到愛郎是如此明白人家,你我水乳交融、無分彼此。」 龍鷹若如正和花秀美共用著一個不會被其他人明白的秘密,偏又曉得明天之後他們會各在一方,只能從回憶去追尋這種曾經有過的幸福。 一股莫以名之的痛楚填滿他的胸臆。 他需要她的慰藉,渴求她窈窕的嬌軀、濕潤的紅唇、像永遠到了遙遠地方去的眸神,垂瀑般的秀髮、那雙會跳出最動人舞蹈的玉腿,想立即得到她的欲望,完全沒法壓抑和遏止。 花秀美耳語道:「平時人家想的都是與現實無關,但當和你一起時,秀美才知道現實是可以如此令人家回味和沉醉,如果這就是愛情,秀美樂此不疲。一向以來,秀美視現實是束縛,可以做的是設法淬煉出一個不論發生何事時仍不會被挫敗的自己。事物的存在比我對它們的判斷更重要,因為我們是沒法真正地瞭解它們,存在的本身早超越了我們理解的能力,就像帳外的星空。秀美愛和鷹爺說話,愛聽鷹爺的見解。」 龍鷹溫柔地將她推得躺在厚軟的氊子上,壓著她誘人的肉體,看著她一雙眼睛道:「秀美並沒有脫離現實,只是愛思考現實諸物背後的涵義,使你的內在世界更豐盛迷人。從第一眼看到你,我便曉得秀美與別不同,你和當時的宴會顯得格格不入,似是心底裡只想著如何逃離。當時花大家對小弟有特殊的感覺嗎?」 一絲笑意在她唇邊擴展,佻皮地道:「秀美根本看不到你。」 龍鷹失聲道:「看不到我?花大家勿忘記自己現在已成老子砧板上的鮮肉,由我作主話事。」 花秀美雙手纏上他的脖子,扭動嬌軀,嬌吟著道:「報仇來吧!秀美怕你嗎?」 五天之後,精兵旅沿春暖花開、風光如畫的雀河古道返回起點的古堡,火場已被玉門關來的一個部隊清理妥當,以接應精兵旅,他們對庫魯克塔格山以北發生的事近乎一無所知,唯一曉得的是薛延陀馬賊的山寨被回紇人攻破,因有逃往這處來的馬賊被他們抓起來。 對精兵旅的戰馬和沙騾背著大包小包的沉重東西,更是大惑不解。 抵達後的次日清晨,聖旨來了。 武曌照例對所有人嘉獎一番,對寶藏卻含糊其詞,只說將所有戰利品賜與龍鷹,再由他全權處理,可用作獎賞手下兵員。最重要的,是明言丁伏民和五百兵員,返幽州向郭元振報到後,可解甲歸田,其親族亦畢生免去服兵役。 聖旨來得及時,丁伏民放下心頭大石,眾兄弟則歡欣如狂。 大家亦到了分道揚鑣的時刻。 丁伏民等偕博真、虎義和管軼夫往玉門關去,龍鷹、風過庭和覓難天則與林壯和吐蕃戰士返回高原去。 想到即將可見到嬌妻愛兒,龍鷹心裡似如燃著了一團烈火。 他們於破曉前上路,當旭日第一道曙光現於東邊天際,黑夜立即轉化成充滿生命力的光明。 戰爭的暗黑終成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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