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龍戰在野2 | 上頁 下頁
八三


  花間女不平的道:「這可不是由我定出來的,在我們大唐的『均田制』裡,按分田的規定奴婢會列入其主人家去計算。比對起來,優伶還可以入樂戶,娼妓入娼戶,乞丐入丐戶,而奴婢則純為其主人的附屬品,本身沒有戶籍,完全喪失自主權,大多有名而無姓,名字也是由主人改的,永遠沒有科考或任官的機會,穿著由主人規限,不得逾越,甚至被主人在頰上刺字,成為最低賤的『黥奴』。」

  龍鷹捧頭道:「我的娘!」

  奴婢制度正是人口販賣的孿生兄弟,不由又想起老子李聃「無為而無不為……小國寡民……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的理想國度,自己獨居於荒谷小屋時的天地是多麼簡單。

  高士隱者的避世行為,可能正是不想面對社會上種種不公平偏又無力改變的情況。

  可憐自己仍須身不由己地在紅塵裡打滾。

  夢蝶呆瞧著他。

  龍鷹向她攤手表示無奈,欲語無言。忽然間,他明白了她。

  眼前有傾國傾城之色、棋藝傾天下的絕色正是奴隸制度其中一個受害者,被侯希白從水深火熱裡救出生天,得到新生。「多情公子」侯希白不但是恩重如山的良師,更是她的「慈父」。她到嶺南去行刺人口販子,是她唯一可宣洩對這個制度不滿的途徑,執行師尊的遺願。與她一起的女子,雖扮做她的侍女,卻該是身世相同女子,大家的關係是姊妹而非主奴,一起過著獨立自主的幸福生活。

  他想起閔玄清。

  夢蝶道:「人家尚是首次見到另一個人有著師尊悲天憫人的情懷,龍鷹你是認真的嗎?」

  夢蝶和閔玄清所走的路是同樣孤獨,甚至不被有類近遭遇的人認同。

  龍鷹道:「當然認真,且事在必行,不過要過了飛馬節方可分身。」

  夢蝶黛眉輕蹙道:「這些高門大族的玩意有什麼好參加的,師尊起始時曾去過,以後都沒去了,說不願看到那些人的嘴臉。」

  龍鷹苦笑道:「我比任何人都更不想去,卻是身不由己,且非是以龍鷹的身份赴會。此事說來話長,牽連廣泛。嘿!我們可以同床私語嗎?」

  夢蝶瞄他春色盎然的一眼,語氣則故作漫不經意,道:「又不是沒試過和你同榻共寢,還要問。」

  龍鷹喜出望外,像背上長出翅膀,得到了飛越高山大川新的能力般神氣,滿意的道:「可以和大姐共醉于一夢之中,是小弟夢寐以求的事。」

  夢蝶忍著笑道:「不要想歪了,你剛才又說不可以用龍鷹的身份陪人家去,怎麼忽然又可以去呢?」

  龍鷹道:「用『毒公子』康道升的身份又如何?」

  夢蝶動容道:「原來康道升竟是由你扮的,方漸離該就是法明,難怪將整個中土翻轉過來,仍找不到你們兩個傢伙。」

  龍鷹得意洋洋的道:「夫人的消息很靈通。」

  夢蝶道:「是沾師尊的光吧!」

  又道:「扮誰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扮康道升,此人姦淫擄掠無所不為,且會惹來整個白道武林和官府的圍捕,虧你想得出這麼蠢的蠢計。」

  龍鷹用曲起手指鑿頭道:「確是愚蠢。唉!如他般武功高強者數不出多少個。」

  夢蝶忽然秀眸生輝,欲言又止,搖頭淺歎。

  龍鷹大訝道:「大姐心中有理想可供喬裝的人選嗎?何不說出來參詳?」

  夢蝶垂下螓首,輕輕道:「如果師尊沒有因傷不治,幾年後養好傷勢重出江湖,會對人口販子造成最大的鎮懾力。只是人家不懂易容改裝之術,沒法將你化為師尊的模樣。你的灑脫不羈很肖近他,只要穿上他的衣服,手搖美人扇,除臉孔外其他地方至少有七、八成相似。」

  龍鷹道:「如果有人叫我畫幾筆,小弟會立告原形畢露。」

  夢蝶道:「你是該擔心的不去擔心,過不到第一關,其他說來幹啥?」

  龍鷹道:「夫人可將令師尊的形相畫出來嗎?」

  夢蝶道:「你好像忘記了人家是誰的徒兒。」

  龍鷹拍腿道:「這就成哩!老子就扮你的師尊。」

  夢蝶大訝道:「你竟然有辦法?」

  龍鷹好整以暇地道:「我當然沒辦法,幸好知道誰人有此易容的本領。哈!此事包在我身上,想到可明正言順和夫人雙宿雙棲,嶺南之行立即變為樂事。」

  夢蝶大嗔道:「你變成師尊後,不准和人家親熱。」

  龍鷹嘻皮笑臉道:「今回輪到夫人想遠了。夜哩!是時候就寢呵!」

  「快起來!要到揚州哩!」

  龍鷹不情願地爬起來,往窗外瞥一眼,道:「才過採花渡頭,至少尚有半天水路,這麼快喚醒我幹什麼?」

  夢蝶正為他梳頭,訝道:「你認得沿岸的景點嗎?」

  龍鷹道:「小弟向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夢蝶又伺候他穿衣,道:「離揚州十裡許處,船會泊岸讓你開溜,又是你自己說的,不能暴露身份嘛!」

  龍鷹道:「小弟現在滿腦子都是夫人的動人肉體,怎記得起其他事。來!親個嘴兒。」

  夢蝶嗔道:「不要胡鬧,要不要人家向商月令打個招呼。」

  龍鷹生出希望,道:「你和她有交情嗎?」

  夢蝶道:「十多年前見過一面,但可通過桂有為去警告她。」

  龍鷹拍額道:「這麼棒的辦法,為何我偏想不到,由我去和桂幫主說。可以親熱一下了嗎?」

  夢蝶重重扭一把他耳朵,嗔道:「色性不改。噢!」

  龍鷹吻個夠後,和她到甲板去,此時離天明尚有個許時辰,繁星漫空,壯麗迷人。

  龍鷹仰望星空。

  夢蝶輕柔的道:「每當我失落的時候,會凝望星空,然後告訴自己,世上還有很多很多美麗的東西,就像在頭頂上不住迴圈的星空,每個時刻都在變化著。」

  龍鷹摟著她的蠻腰愛憐地道:「大姐會感到失落嗎?」

  夢蝶美目淒迷的看著夜空,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嘛,誰能倖免呢?」

  龍鷹道:「對此我卻有另一個看法,就是痛苦失落的時候,時間會變得漫長,感覺特別深刻;相對之下,快樂的光陰,時間像會飛般跑得很快,感覺則如夢似幻,若如我們過去多天的情況,眨眨眼又到了分離的一刻。」

  親她臉蛋,試探道:「大姐有我說的那種感覺嗎?」

  夢蝶思索著道:「從首次在神都初遇,你便有這個愛自我陶醉的習性,教人發噱。」

  龍鷹大感尷尬,苦笑道:「夫人不用說得這麼坦白吧!」

  夢蝶探手撫摸他臉龐,柔情似水的道:「是要叫你不要放肆呵!小心點!勿要弱了你魔門邪帝的名堂。」

  龍鷹一呆道:「我是否在作夢?又或仍是自作多情?」

  夢蝶主動獻吻,湊在他耳邊道:「從我命中你心房的一刻開始,我們的愛戀便以最奇異的方式進行著。去吧!我會在揚州等待你,直至你能抽身來會我。」

  龍鷹怪叫一聲,往後退開,直至甲板邊緣,朝後仰身,雙腳魔勁爆發,箭矢般斜射上江面的上空,再往十多丈後的岸林彎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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