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黃易 > 龍戰在野6 | 上頁 下頁 |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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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鷹道:「是否很棘手?」 胖公公點燃煙管,深吸幾口後,罵道:「蠢兒!」 兩人面面相覷,不知他罵誰。 胖公公道:「誰想得到聖上竟生出如此怯懦無能的蠢兒出來?」 龍鷹和符太始知他在罵李顯。 龍鷹問他最關切的事道:「我離宮後見過張柬之,告訴他聖上有讓李顯在短期內繼位之意,理該可化解謠言,為何現在全不是這樣子?」 胖公公現出原來如此的恍然神色,道:「難怪張柬之告訴湯公公,他得到可靠消息,聖上不但沒有廢太子之心,且有在短期內傳他皇位之意,原來是你說的。」 龍鷹愕然道:「怎會是對湯公公說呢?」 胖公公哂道:「不向他說向誰說。張柬之午後時分到東宮,李顯怕他來逼其起兵叛變,拒不接見,湯公公三番四次的為張柬之傳話,申明全無此意,李顯怎都不肯見他,和張柬之一起去的還有姚崇,兩人跪在李顯躲起來的宮外,李顯就是不肯見他們,兩人撐不下去,離開時向湯公公說出剛才的一番話。」 龍鷹聽得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任自己的手段如何周到穩妥,遇上膽小如鼠的李顯,一籌莫展。 可想像張柬之和姚崇的沮喪和失落。 符太透過李重俊和武延秀的關係,對東宮的情況知得比龍鷹多,忍不住插口問道:「太子不聽,太子妃會聽的。」 胖公公冷哼道:「韋妃心中有鬼,怕張柬之和姚崇怪她。」 龍鷹一怔道:「她幹了什麼事?」 胖公公哂道:「李顯膽子太小,韋妃則膽子過大,假傳李顯之令,著宇文朔組織在京的關中世家和關中劍派的高手入東宮保護李顯,犯了聖上的大忌,令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她比李顯更不敢面對張柬之和姚崇,怕被指責,更怕兩人勸她撤去防禦。」 龍鷹頭昏腦脹的問道:「武三思又如何?他比韋妃清楚聖上,理該勸她勿走這對抗聖上的一步。」 胖公公道:「這傢伙自有他的盤算,曉得二張最想殺的人是他,早朝後一直躲在東宮內,龜縮不出,多些拼命的人總比少些好。不過他擔心的非是全無根據,二張確有趁亂殺他之心,反不敢碰李顯半根毫毛。」 胖公公不愧胖公公,對整個情況掌握至巨細無遺。 又歎道:「二張是惟恐宮廷不亂,最好是逼得李顯作反,將近年來收買、良莠不齊的手下從宮外調入宮內,並擺出隨時強攻東宮的格局,蓄意令形勢進一步吃緊。聖上想詐作不知仍辦不到,不得不到貞觀殿去主持大局,找來李多祚、武攸宜和武懿宗,嚴令他們謹守崗位,只許做份內的事,其他事一概由飛騎禦衛負責。又命李多祚分別警告二張和李顯,明早兩處的所有閒雜人等,必須離開,否則視之為叛變。以聖上的作風,是破例的寬容,因曉得有台勒虛雲在背後操縱。」 龍鷹松一口氣道:「你們猜到了!」 胖公公歎道:「猜到有屁用,如果台勒虛雲籌畫經年的陰謀,技止於此,我們以後不用放他在心上。」 符太恍然道:「公公憂的是台勒虛雲。」 胖公公一怔道:「未發生的事,有何好苦惱的。哼!這麼多年了,公公什麼未經歷過,成功時不忘失敗,失敗時謹記成功,是公公做人的宗旨。世上沒有不敗的人事,盛極必衰,何況聖上和公公均到了功成身退之時,老天待我們非常不薄,有何事是承擔不起的?」 符太呆瞪著他道:「然則……然則……」 胖公公沉吟片刻,歎道:「公公是為另一件事傷感,聖上的心情也因而變得很壞,這時候有人不識相觸怒她,立即大禍臨身。」 龍鷹的心直沉下去。 胖公公又岔開道:「我召小湯來說話,不過瞧他的反應,似乎不太相信我。很難怪他,聖上表面確對二張寵縱過度,只有我們才知聖上是心無政事。公公再三向小湯申明,廢太子絕無其事,他們不相信公公也沒有辦法,唯一可做的,是若不依聖旨,包保守衛東宮者沒人能活著離開。」 符太道:「會否正中台勒虛雲下懷?」 胖公公淡淡道:「楊清仁、妲瑪和洞玄子,刻下全在東宮內。」 目光移往龍鷹,道:「邪帝猜到了。」 龍鷹血色褪盡,咬著唇皮,顫聲道:「國老……國老……」 胖公公沉著的道:「勿要辜負國老的期望,在他心中,你是堅毅卓絕,可抵受任何打擊的人。」 龍鷹深吸一口氣,點頭道:「人誰無死?這一天總會來臨,不過今次來得突然,更不是時候。」 胖公公道:「邪帝錯了,公公認為國老的離開,是冥冥中的巧安排。」 接著話鋒一轉,問符太道:「台勒虛雲憑什麼說動韋妃?」 台勒虛雲是隱在背後的人,當然不出面親自遊說韋妃,亦無此可能。兩人均明白不論由妲瑪出口,或由洞玄子策動武三思向韋妃說話,用的都是台勒虛雲擬定的說詞,是為胖公公言下之意。 胖公公以他獨特的方式,解開龍鷹驟聞狄仁傑辭世而起的深切悲痛,用具體的事實,證明天地仍如常運作,人事不住隨光陰的流轉遷變,故他必須以大局為重,節哀順變。 輪到符太抓頭,歎道:「這般不智之舉,惟有蠢人方被說服。」 胖公公道:「你猜不到,公公不怪你,因為你不清楚形勢,不明白李顯最大的價值在哪裡。公公可以簡單地用『眾望所歸』四字來總結李顯能起的作用。」 際此非常時刻,胖公公的分析引人入勝之極,特別提出此為台勒虛雲構思出來的毒計,龍鷹本一片空白的腦袋,因聞「台勒虛雲」四字而告活躍了一點,思索胖公公的說話。 胖公公好整以暇提起煙管,由符太恭敬的為他燃著,「呼嚕呼嚕」深吸兩口,徐徐吐出,道:「首先,台勒虛雲利用韋妃的恐懼,令她有保護自己的必要。聖上曾將李顯從帝座趕下來,放逐房州,現在李顯是太子,比之以前的地位差上一大級,聖上廢他更容易。誰都清楚今次如將李顯從太子之位拉下來,聖上絕不饒他,韋妃害怕是應該的。聖上或留兒子一命,然不會錯過殺她的機會。台勒虛雲正是利用她這個弱點,煽動她行險一博,那還有一線生機,怎也勝過坐以待斃。」 符太不解道:「怎可能有僥倖?」 胖公公悠然道:「想想以上的情況,如果連續三天三夜,飛騎禦衛仍未能攻克東宮,會出現怎麼樣的後果?」 符太動容道:「明白了,就在『眾望所歸』四字。二張不得人心,即使飛騎禦衛,亦有不知效忠聖上還是太子的矛盾,其他的羽林軍更不用說,消息傳到宮外去,可能惹起民變。」 胖公公向仍呆若木雞、神情麻木的龍鷹道:「邪帝!」 龍鷹歎道:「我明白形勢的險惡了,現時死結難解,聖上表面占盡上風,事實上進退兩難,公公有何妙法?」 胖公公歎道:「『解鈴還須系鈴人』,我深信台勒虛雲有後著可解開困局,此正為其陰謀的精粹。邪帝呵!你必須振作,你的對手非同小可。現今的中土,再不屬於我們那輩的人。國老的離開,標誌著一個新時代的來臨,聖上和公公的願望,須賴你完成,那也是國老最大的心願。」 龍鷹無意識地揮揮手,急喘兩口氣,又深呼吸,臉上終回復點血色,道:「我想弄清楚萬仞雨為何到今天仍未回來。」 符太點頭道:「鷹爺清醒了。」 胖公公道:「仞雨抵達時,國老抱恙在床,仍可以坐起來吃藥。仞雨報上情況,國老的精神轉佳,不厭其詳地問及你在塞外的戰果,然後向仞雨表示,他很想見到藕仙和外孫。仞雨曉得不妙,立即飛馬奔赴高原,馬跑不動便用腳,花了二十二天終趕抵高原。」 符太倒抽一口涼氣道:「不睡覺仍沒可能那麼快。」 胖公公道:「他辦到了。」 龍鷹心中感激,為了他,萬仞雨兩脅插刀、義無反顧。 在胖公公報噩耗的獨特手法下,他的悲痛之情,稍有紓緩,神智逐分逐分的回復過來。 想到嬌妻愛兒們,他比任何一刻更須堅強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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