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黃易 > 烏金血劍 | 上頁 下頁 |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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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亦飛拉椅抹台,招呼這時才走進來的宋別離坐下,又嚷道:「蕭老頭!蕭老頭!有人來了。」幾聲乾咳在鋪後響起,一個老邁的聲音沙啞叫道:「小飛你終日大驚小怪,每次來都是撿我睡大覺的時間,罰你下次摘三百斤龍尾根我浸酒。」一個小老頭模樣的人弓著身走出來,左手不斷捶著腰脊處,一副行將就木的行藏,看也不看兩人一眼,逕自走到店前煮食的火爐旁,也不問人家吃甚麼,只管生火煲水。 宋別離眼睛一亮,卻不言語。風亦飛一見老人,跳了起來,道:「讓我幫你。」走過去拿起放在一旁的柴枝,擲進爐裡,一邊道:「今次我請客,你最緊要弄兩碗最好的生面給我們。」 蕭老頭兩眼一翻,斜斜瞄他一眼,怪聲怪氣道:「請客?錢從何來?」風亦飛臉色一紅,回頭看了宋別離一眼,幸而後者似乎毫無所覺,凝視著遠山萬道斜陽,不知在想甚麼,連忙壓低聲音,道:「下次再計數好嗎?我一定給你弄幾斤龍尾根來。」 蕭老頭一邊燒水,卻不放過他道:「哈!你以前的龍尾根都是免費的,甚麼現在變得值錢起來。」風亦飛有點手足無措,幸好蕭老頭將一壺酒塞在他手裡道:「拿去招呼你的朋友吧。」 風亦飛如奉聖旨,另外取了杯,把酒拿到宋別離前,滿滿為他斟了一杯,宋別離毫不客氣,連盡三杯,才發覺風亦飛酒不沾唇,只是用崇敬的眼光看著他,用心侍候,奇道:「你不喝嗎?」風亦飛抬頭道:「我從不喝酒。」 蕭老頭正在弄面,聞言笑道:「你不怕娘親罵嗎,喝酒?給個天他做膽也不敢。」風亦飛氣得回頭瞪了他一眼,又發作不出,他絕不想宋別離把他看低了,不懂喝酒的算那一門子的英雄好漢。宋別離的神情很奇怪,眼光緊跟著蕭老頭的每一個動作,任何細節也不肯放過。 蕭老頭端了兩碗香氣騰升的面過來,看到宋別離盯著他端面的雙手,臉上現出一道難以覺察的驚異。宋別離淡淡望了蕭老頭一眼道:「老闆高姓大名。」 蕭老頭轉頭走了開去,道:「山野村夫,何足掛齒,這碗面能否果腹,才是要緊。」跟著唱了起來道:「世間事,何必說,說得清,又如何。」居然有板有眼,唱罷坐到一角,取了支精鐵打造的煙槍,呼嚕呼嚕地吞雲吐霧起來。 宋別離再飲一杯,肅容道:「山林中每多臥虎藏龍,想不到我宋別離一生闖南走北,到今天才知此言非虛。」 蕭老頭聽到宋別離之名,身軀微微一震,瞬即恢復,冷冷哂道:「甚麼龍龍虎虎,這裡甚麼也沒有,除了一條魔豹。」深吸了兩口煙,乾笑幾聲道:「就算以前是虎是龍,現在也變成臥蛇伏犬,動物會變,人也會變,時代更是在車輪般轉動不停。唉!人老了,不中用啦,甚麼也懶得想了。」 風亦飛聽得一頭霧水,這兩人的對答如猜啞謎,宋別離且莫說他,連一向熟悉的蕭老頭也變得話裡藏針,莫測高深起來。宋別離長身而起,向蕭老頭抱拳道:「好一個龍變蛇,虎變犬,酒面之交,也是有緣,痛快呀痛快。」大步走出長醉居外。風亦飛心想離去也應向自己打個招呼嘛,不過高手行藏,想也就是這等飄忽難定,連忙追了出去。蕭老頭自管自在吸著長煙,悠悠自得,就像宋別離從未來過。 鐵錘不斷敲在燒得通紅的劍身上,奇異的金光在劍體上流動,熊熊爐火也不能蓋其顏色。風亦飛領著宋別離踏進工廠時,心下奇怪萬分,因為鐵隱每次鑄劍失敗,最少兩三個月不踏入工廠裡,這種立時再投入工作的情形,未之有也,難道在鑄劍術上有了甚麼突破,鐵隱閃亮的眼神,似乎證實了這一點。風亦飛和宋別離站在鐵隱身後,一時間不敢打擾。 鐵隱像是背後長著眼睛,平靜地道:「飛兒,帶這位朋友離去吧,荒山野地,不宜待客。」手腳絲毫沒有慢下來。風亦飛極是乖巧,看看勢頭不對,連忙為火爐加柴,火燒得更旺了,乘機道:「鐵大叔,這位宋別離大俠──」 鐵隱打斷道:「不要多言。」宋別離一聲長笑,跟著又歎了一口氣道:「宋某大有緣分。連遇高人。更親睹『兵甲派』傳人練劍秘術,夫複何求,夫複何求,只是閣下手中之劍,已是人間絕品了。」 鐵隱頭也不回地冷冷道:「你既知『兵甲派』之名,顯是非凡之士,當知我派歷代祖師遺訓中,首要戒律在於置身於江湖紛爭之外,你想說的話,不說出來,豈非更好。」風亦飛站在一旁,手足無措,今天似乎一切事情,人與人間的對話,都離奇古怪,枝節橫生,大異于平時的合情合理,難道一些難測的命運,來到了他身上? 宋別離沉吟片晌,喟然道:「宋某一生在江湖中打滾,哪能有閣下般的心胸情性,且我與生平大敵決鬥在即,個人雖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可是道消魔長,總令人意氣難平,宋某不敢奢求神劍,只求借閣下手中鑄煉之劍一用,若能不死,這當歸還。」鐵隱舉起長劍,細細審視,只見金光燦爛,流轉不停。鐵隱淡淡道:「恩恩怨怨,何時方了,先生請回吧。」把劍放在鐵砧上,敲打起來。 風亦飛叫道:「鐵大叔,這位──」鐵隱喝道:「飛兒,住嘴,送客。」 風亦飛自鐵隱於七年前遷入雲上村後,從未見他如此疾言厲色,嚇得不敢吭聲。宋別離仰天一陣長笑,聲震瓦礫,抱拳道:「如此宋某告辭了。」大步踏出工廠外,飄然而去。 風亦飛追了出去。宋別離腳步極快,直到走出村口,風亦飛才追上他,這還是他故意停下步來,讓風亦飛趕上。宋別離轉過身來道:「小兄弟曾否跟人習武?」風亦飛估不到他問句這樣沒頭沒腦的說話,愕然搖頭。宋別離仰首望天。皺起眉頭,好一會眼光又回到風亦飛身上道:「奇怪,你的體質骨格非常特別,假設我明天幸而不死。或者能把你造就成不世出的高手,一剎當今江湖上彌漫的魔氣妖氛。」 風亦飛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問道:「明天的決鬥,你有多少把握?」 宋別離眼中精光一閃,旋又暗淡,緩緩道:「二十年前,我兩人武功所差無幾,當時他創立『七殺教』,肆意橫行,我聯同當時名門正派七個最傑出高手,公然找上門去,把七殺教殺得七零八落,瓦解冰消,可是歐陽逆天仗著初練上手的『逆天不敗神功』,硬捱我們一劍一刀兩拳一掌,仍能負傷逃去。這二十年來,我不斷苦練,滿以為即管再遇上他,也可穩操勝券,豈知今午一會,知他潛修二十年後,已練成魔教傳說的『逆天不敗神功』,不但能以意馭氣,接木移花,令全身刀槍難入,且能上窺武道之極峰,當今之世,恐怕無人能制。」 風亦飛擔心地道:「真的沒有法子殺死他嗎?」宋別離道:「天地之理,陽極陰生,陰極陽生,歐陽逆天魔功也難逃其理,至強之處,必乃至弱之點。」 風亦飛喜道:「只要找到那點,不就可以殺死他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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