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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第五章 奇謀妙計

  圓月高掛天上,色光灑下,把大地披上一片金黃的幻裳。風亦飛挨坐在柴房的門旁,一股深沉的悲哀,侵蝕著他的心靈,他並不只是為好朋友的死亡憂傷,而更是為生和死間的界限而愁思。從沒有這麼接近死亡。宋別離的死,雖令他悲憤,但宋別離始終是個隔離得很遠的形象,而且他的死是浪漫的,死只是武道上自然而然的一個歸宿。阿貴的死卻是淒慘無倫,一個銳意求生的人被剝奪了生存的權利,阿貴家人的悲泣,毒蛇般咬著他的心。生命究竟是甚麼?

  臥在禾草上田仲謀道:「不要想了,空想何益?」風亦飛眼中閃過仇恨的光芒道:「他們究竟為了甚麼事、非殺他不可?」田仲謀舒一口氣道:「正如阿貴死前說的,是『鹽』。」

  風亦飛哂道:「鹽算是甚麼?就算阿貴偷了他們的鹽,或犯了錯,亦罪不至死,而且我相信阿貴不會做這種事,我太明白他了。」田仲謀不能置信地道:「你是扮無知還是真的無知,這處是近海的產鹽區。鹽腳踩即是,當然沒有人會放在心上,但若是運回內陸缺鹽的地方,鹽便像黃金那般珍貴。」

  風亦飛一怔道:「你指是偷運私鹽,那是殺頭的大罪。」田仲謀歎道:「只要有利可圖,誰理得殺頭,而且川南城這幫偷運私鹽的人,勢力四通八達,當今皇上也忌他們三分。」

  風亦飛道:「剛聽你說話有紋有路,不一會又胡言亂語了。皇帝老兒說要殺誰,誰的頭顱還可保在頸上。」田仲謀搖頭道:「無知少年畢竟不像我這有知成年,皇上要殺個尋常官兒,當然像吐痰般那麼簡單,可是當這牽涉到擁兵自重、勢力與日俱增的皇弟朱勝北時,問題就不是那樣簡單了。」

  風亦飛呆了一呆,想不到這件事繞了一個圈,還是回到朱勝北身上,道:「朱勝北充其量只是川南一郡之力,與擁有天下四十九郡的皇上,不啻卵與石之比。」

  田仲謀道:「事情豈會如此簡單,皇帝名義上雖是天下共主。可是四方侯王各擁重兵,假設皇上在毫無實據下,貿然向朱勝北施兵,一定弄致天下人人自危,以為皇帝剷除異己,人心離散,這個皇帝哪還做得成,朱勝北正是看中此點,一方面勾結其他藩主,另一方面,從私鹽中獲得厚利,作為擴軍軍費,一天皇上沒有真憑實據,一天也拿他沒法。」

  風亦飛恍然道:「我明白了,只要有任何人發覺他私鹽的秘密,他定要殺人滅口,阿貴,你死得真慘。」田仲謀道:「鐵隱被歐陽逆天擄去,若是不出我所料,亦應是與朱勝北密謀造反有關,否則以歐陽逆天的地位,哪會和他幹些漠不相干的事,而歐陽逆天肯為朱勝北做事,亦一定是打得天下後於他大有好處,否則誰請得這魔頭動。」

  風亦飛奇怪地望他一眼,好像現在才發覺這個人,道:「想不到你居然有這樣的識見,告訴我,你究竟是誰?來這裡於甚麼?」田仲謀避過他的眼光,正要堆砌辭藻,風玉蓮的聲音從屋外傳入道:「田先生!田先生!」

  風亦飛大奇,大姐來這裡幹啥,探頭門外,剛好和捧著一大碗湯的風玉蓮打了個照面。風玉蓮想不到三弟在這裡,立時滿臉通紅,手足無措,不知將湯收在哪裡才好。風亦飛望望風玉蓮,又望望老臉微紅的田仲謀,恍然大悟道:「噢!噢!我有事失陪一會。」微笑去了。在一連串挫折和痛苦後,終於有了點令人溫馨的樂事,人便是靠這一點點支持著活下去。

  第二天早上,風亦飛一起床往慕農處跑,路經祠堂時,那處聚了一大群村人,向著貼通告的地方指指點點,人人神色凝重,像發生了天大的事。村民大多字也不認得一個,慕青思給推了出來,和大家解說通告的內容。何寡婦道:「無論多少錢,我的地也不賣的了,想我何家自十八代遷居此地,我怎可負起放棄祖業的罪名。」村長李昆道:「我們的祖宗山墳全在這裡,人可以搬,但入土為安,墳怎可以動!」

  另有人道:「現在時世不好,很多地方都鬧災劫,反而雲上村太平安靜,有那兩個臭錢,便可以怎樣便怎樣嗎?魔豹殺了這麼多人,我們也不肯走。」眾人議論紛紛,都是要堅守祖業。風亦飛大奇,把看熱鬧的阿海拉在一旁道:「甚麼一回事?」

  阿海道:「今早官府有人入村貼榜,說大財主唐登榮願以高價收購雲上村二十多方裡屋地和田地,想不到我們的地方一下子值起錢來。」風亦飛問道:「收購村地來幹甚麼?」

  阿海聳聳肩胛,作了個誰知道的表示。風亦飛大感不妥,隱隱感到有個大陰謀在背後,偏又無法理出一個清楚輪廓,非常苦惱。那邊慕青思向村人解說完畢,完成了責任,記掛著尚在養傷的父親,急步走回家去,剛轉入了通往家門的小道,前路給人攔著,慕青思訝然抬起俏臉,只見一個高大的青年男子,站在路心,完全沒有絲毫讓道的意思。

  那男子臉目非常俊朗,氣魄不凡。一對漆黑的虎目精神十足。銳利地盯著她的俏臉,使她的芳心不由僕僕狂跳起來。男子眼中射出欣賞的神色,微笑道:「人說十步之內,豈無芳草,今日才知此言非虛。」慕青思見對方談吐文雅,以芳草暗贊自己,心下稍安,自阿貴慘死後,村內杯弓蛇影,人人自危,當然大部分人也以為是魔豹現身作祟,雖然不能解釋魔豹怎能學曉捏碎人的喉骨。

  慕青思低頭想從對方身側走過,豈知對方向旁一移,又攔著去路。慕青思嬌嗔道:「看公子談吐成文,請尊重一點,這樣公然攔截婦女,只是強徒行徑。」男子仰天一歎道:「聲如空山鳥語,音若仙境天籟,想我朱君宇走遍天下。何曾得聞此清美之音,在下冒昧至此實情切心焦之過,只要姑娘賜告芳名,家住何處,異日自當負荊請罪,任憑姑娘處置。」

  慕青思見他言談高雅,不落俗流,配上他單刀直入的追求方式,構成了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正不知如何是好之處,身後足音傳來,跟著是風亦飛的聲音道:「青思,甚麼事?」慕青思遇著了救星,一縮退至風亦飛的背後。朱君宇眼中寒光一動,看了風亦飛一遍,淡淡笑道:「朋友來得真不是時候,看你神態氣度,也會上兩下子。想不到區區一個山村,居然不乏奇人異士,奇怪奇怪。」

  風亦飛道:「你是誰?」朱君宇傲然一笑道:「你還沒有資格知道。」轉身便去,虎步龍行,頗具王者之姿。

  風亦飛也為對方神采所攝,望向慕青思,她正望著那遠去的男子,眼中現出茫然的神色,大不是味道,道:「青思,你先回家,我要去找一趟蕭老頭,想個營救鐵大叔的方法,沒有事不要隨便出外了。」慕青思感到風亦飛的語氣中隱含責備之意,頭一低、應了聲是,蓮步姍姍去了。風亦飛歎了一口氣,往長醉居的方向走去,一路走,一路雙手作出各種動作,自從蕭長醉把他的煙杆十三手的精粹傳他後,幾乎在夢中也在練習。

  這十三手概括了動作的精華,融會貫通後,不但可以用在拳掌方面,還可以運用在劍術方面,由此可見蕭長醉確是個武學奇人。走著走著,迎面射來黑忽忽的一團事物,風亦飛伸手一接,原來是一張紙包著一樣東西。風亦飛沖前一看,四面盡是叢林高樹。哪還看到人。這是最慣常的江湖傳訊技倆,風亦飛打開紙一看,原來紙內的是條鎖匙。再看清楚,全身一震,又驚又喜。紙上畫了一幅皇府的地圖,其中用紅線圈起了花園內的一個假石山,旁邊注明了囚禁鐵隱的地方。

  另有兩行字寫道:「歐陽逆天昨日入關修煉,若要救人。勿失良機。」地圖非常詳盡,連王府內的哨崗也列了出來。風亦飛仰天一陣長笑,只覺多天來,以這刻最為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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