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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風亦樂一片祥和,忍了三年的說話,終於向慕青思說了出來,三年前,慕青思還是個小女孩的模樣,今年她十八歲了,不知變成了甚麼樣子,當時大家一齊玩耍時,他總是站在她那一邊,盡心盡力保護她,看見她笑,他很開心,看到她哭,他戚然不樂,可是他還不知這是愛情,雙目失明後,他勉力振作,有大半是為了她。想著想著,忽地全身一震。他聽到了聲音。

  異晌從十丈外的林木傳來,樹葉搖動,似是有物體在林木間經過的聲音。寒意湧起,蔓延至全身,深深吸一口氣,從背上取下袖珍弩,平放胸前,對正聲音傳來的方向。聲音愈來愈清晰,愈來愈接近。風亦樂戄了下來,握弩的手直冒冷汗,使他感到連握緊弩弓也是一種困難。

  「啪!」樹枝折斷的聲音在三丈外響起,魔豹筆直向他走來。風亦樂心中狂叫:你一定要鎮定,這是最關鍵的時刻了,你一定要為所有被魔豹殘殺的人冷靜下來。想是這樣想,一雙手卻不由自主顫動起來,魔豹的可怕,在他的心靈上留下了深刻無比的烙印。

  驀地四周同時響起物體在枝葉走動的聲音,風亦樂呻吟一聲。一切都像在重演著當日的惡夢。三年前那天他和父親風山,緊跟著魔豹,直到夜幕低垂,就在他們力竭筋疲時,魔豹從林裡竄出來,一下把他撲在地上,父親風山狂叫怒喝,與那渾身充滿了力量的畜牲在山石上滾動搏鬥。他倒在地上,想爬起來幫手,可是魔豹那一擊使他全身乏力,他看到父親渾身鮮血,仍然以匕首和魔豹死命打鬥。

  魔豹的吼聲,暴雨般打擊著他的心神。眼前的一切逐漸模糊,人獸生死爭鬥的聲音逐漸遠去,眼著是一片漆黑,甚麼也看不見,然後昏了過去。再醒來時村民把他救回村內,可是他已失去了敬愛的父親,也失去了眼前的世界。

  魔豹正繞著他跑動,尋伺出擊的機會。風亦樂瘋狂跳了起來,狂叫道:「來吧!畜牲!出來吧,殺掉我吧!」一邊叫,一邊轉動著身體,手中的弩弓不斷瞄向正在繞著他走動的東西。聲音驟然在右方增強,風亦樂狂喊一聲,第一支弩射出。

  「嚓!」風亦樂呻吟一聲,弩箭射在樹身上。四周的聲音愈來愈急,那東西在繞著他奔走,弄得樹枝草葉沙沙亂響。風亦樂狂叫一聲,射出第二支弩箭。在他來不及聽的時刻裡,風聲從後面壓來,風亦樂大驚失色,一滾往地上滾去,心想我命休矣。後背一陣劇痛,已給利爪生生撕下幾條肉。風亦樂在地上反過身來,勇氣忽然回到身上,抽出匕首,狂叫道:「來吧!畜牲來吧!」

  那東西逐漸接近。風亦樂全身大震,這次卻並非恐懼而來,而是眼前出現了一些奇怪色光,似乎眼前有一個高大的人形,逐步向他迫近。三年來,他還是第一次能看到東西,即管是如此模糊的景象。風亦樂呆了起來,難道我又能看見東西了嗎?求生的意志一下子回到心裡,他死命往後一個倒翻,向後滾去,左肩一陣劇痛,又少了幾條肉。背後風聲迫來,風亦樂死命向前再滾,身軀突然向下墮去,避過了另一猛擊。

  「蓬!」掉在鬆軟的泥土上。原來他滾進了風亦飛布下的獸阱裡,這用來對付魔豹的深阱,暫時救了他一命。風亦樂跌得全身酸軟,連一個指頭也動不了。眼前的東西愈來愈清晰,他幾乎看到了泥土的顏色,為甚麼是在這可恨的時刻,自己才恢復視力。

  「亦樂!風亦樂!」聲音迅速接近。風亦樂振起最後的力量,狂叫道:「啊!我在這裡。」

  風聲遠去。那東西走了,難道它也怕人,風亦樂想起一件事,心中一動。這時一個人跳了下來,焦急道:「你怎麼了?」風亦樂勉力提起頭來,看到一個陌生的男子,聽聲音正是那田仲謀,沙啞著呻吟道:「不是!不是!」說完這兩句話,風亦樂昏了過去。

  慕農右手三指搭在風亦樂的手腕上,沉吟不語。慕青思關切地問道:「爹!樂大哥怎樣了?」她比站在一旁的田仲謀、阿海、風亦飛更是緊張。慕農道:「內臟沒有甚麼事,雖然抓傷深可見骨,卻沒有損及重要經脈和血管,休息幾天就可以起床了,我給他紮上兩針,定經定神,好讓他睡個大覺,青思,給我取針來。」

  慕青思應了一聲,興奮地去了,經此一難,這可愛美麗溫柔的少女,對風亦樂起了微妙的變化。田仲謀向風亦飛和阿海使個眼色,三人走出屋外。風亦飛道:「田兄,你倒懂得給二哥撿地方,居然將二哥搬上了慕小姐的床,他不知要給你上上多少支封,才足夠謝你。」心中卻另外盤算如何向風大娘交代。

  屋外蟲鳴蟬唱,一彎新月在東方的天際,一切是如此美好和寧靜。阿海道:「你兩兄弟的家山風水好,否則怎能有如此豔福,你那位唐小姐送了回去吧!她回到家時怕天已黑齊了。」風亦飛想到唐劍兒,心中一熱。阿海忽地驚叫道:「田先生田大俠,今天怎麼了?平時總是我說一句,你說十句,為何忽地沉默寡言起來?」

  田仲謀道:「我趕到現場時只看到樂哥兒躺在陷阱內,口中不斷叫道:『不是不是』,那是甚麼意思。」風亦飛一怔,也呆了起來。阿海道:「『不是』,難道不是魔豹,但那明明是獸爪所傷。」

  田仲謀搖頭道:「這件事我一直有懷疑,在兩個兇殺現場,四周都佈滿了獸足的痕跡,但卻奇怪地沒有人的足印,林叔年紀老邁不用說了,但何寡婦的兩個兒子都是壯健如牛,起碼也會掙扎上幾步,這是第一點奇怪,其次剛有人要收購村地,立即發生這樣的事,不是太巧合嗎?而且猛獸並不會無故襲人,多是出於本能的存在需要,例如饑餓驅使,可是死傷者身上全無咬噬之痕,這是甚麼道理。」

  阿海道:「假設是有人假扮魔豹,目的已達到了一半,今天村中最少有一半人已和唐財主簽了賣地的契約,十天內遷出。」風亦飛沉吟道:「唐財主,又是姓唐的。」

  田仲謀臉上閃過一絲不安,道:「我忘了告訴你,唐財主是唐小姐的父親。」風亦飛恍然大悟,難怪病除軒的陳老闆這樣買她賬。一個陰影投射在他和唐劍兒間。田仲謀一拍他肩頭道:「父歸父,女歸女,而且我看唐財主只是個出面的人,弄這陰謀的一定不是他,甚至他可能並不知情。」

  阿海道:「這我更不明白了。」田仲謀道:「昨夜我、慕農和亦飛──還有──嘿!還有海哥你,都參與了守夜,除非對方是高手,否則一條畜牲怎能潛入村中殺人,又神不知鬼不覺地離去。唐財主雖是富甲一方,還使不動這種高手。」

  風亦飛點頭道:「背後的主使人不用說是朱勝北那老奸賊。」田仲謀道:「而且樂哥兒出事前,朱勝北的寶貝兒子朱君宇曾出現,之後便發生了事──」

  阿海叫道:「難道他就是扮魔豹的人?」田仲謀道:「這要抓到魔豹才可以水落石出了。那次我們假扮欽差劫獄,照理事後朱勝北怎肯就此了事,以他的勢力,一定天翻地覆地把我們搜出來,可是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風亦飛道:「我也覺得奇怪,但會否是因為歐陽魔頭閉關修煉,所以暫時忍上一忍。」田仲謀道:「只是他的手下高手,足可以吃得住我們有餘,那朱君宇英華內斂,氣度沉凝,比之那楊武戴虎只高不低,是更可怕的高手,而且他們還可以運用官府的力量,誰能抗手,所以他一定是為了更重要的事,才無暇兼顧我們,以免節外生枝。」

  風亦飛道:「我明白了,他們首要之務,就是購地和開採烏金,這也是說,他們即將舉兵作反了。」忽地神情一動道:「有一個人,我們一定要去請教。」

  田仲謀和阿海愕然道:「誰?」風亦飛道:「鐵大叔曾告訴我,他師弟最擅製造奇門兵器,豹爪豹足,只有宗丹這樣的妙手才能弄出來。要對付魔豹,唯有要鐵大叔出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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