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4 | 上頁 下頁


  項少龍對風水一竅不通,對歷史卻有「未卜先知」的能耐,聞言呆起來,對鄒衍的學究天人,更是驚歎。

  呂不韋伸個懶腰,笑道:「有八年當頭的鴻運,可給我完成很多事。」

  項少龍不由心中佩服,呂不韋剛打了一場敗仗,眼下卻像個沒事人般,一副生意人的本色,不怕賠本的生意,只要能從別處賺回來就行。

  呂不韋忽然探手親切地摟他的肩頭,微笑道:「新相府萬事俱備,只欠位好女婿,少龍明白我的意思吧!現在你見過娘蓉,還不錯吧!我呂不韋最疼惜是這寶貝女兒。」

  項少龍心中暗歎,這將是最後一次與呂不韋修好的機會。以大商家出身的秦室權相,最初是因利益與他拉上關係,亦因利益而要以辣手對付他,現在再次把他拉攏,仍是「利益」兩個字。他可說是徹頭徹尾的功利主義者,只論利害關係,其他的可以擺在一旁。換過別人,遭到剛才的挫折,多少會有點意氣用事,他卻毫不計較,反立即對項少龍示好。以此類推,即使成為他的女婿,又或像小盤的「親生骨肉」,在利害關係下,他均可斷然犧牲,呂雄正是個例子。項少龍直覺感到,呂不韋不但要通過小盤把秦國變成他呂家的天下,說不定還會由自己來過過做君主的癮兒。

  呂不韋見他沒有斷然拒絕,只是沉吟不語,還以為他已心動,拍拍他肩頭道:「少龍考慮一下,下回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無論如何,呂雄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馬車停下來,原來已抵達衙署正門。項少龍道謝後走下馬車,心裡明白,呂不韋將會于田獵時再問他一次,若答案是「否」的話,會按照原定計劃在田獵時對付自己。

  回到衙署,人人對他肅然致敬,項少龍想到這回不但小盤立威,自己亦在都騎軍內立威,以後指揮起這些出身高貴的都騎,試問誰敢不服?滕翼和荊俊早回到署內,三人相見,禁不住大笑一番,暢快至極。呂雄的政治前途就此完蛋,實比殺他更令這滿懷野心的人難過。

  滕翼笑罷,正容道:「這次連帶將管中邪都給害了,管小兒必定心中大恨。」

  項少龍苦笑道:「有一事將會使我和他更是勢成水火,因為呂不韋剛向我重提婚事,限我在下次見他時答覆。」

  荊俊眨眼道:「呂娘蓉可算美人胚子,不若把她娶過來玩玩,先報點仇。」

  滕翼怒喝道:「你當你三哥是什麼人?」

  荊俊立時閉口。

  項少龍歎道:「這事確令人頭痛,坦言拒絕的話,呂不韋可能受不了,不過亦顧不得那麼多。」

  滕翼待要說話,近衛來報,嬴盈和鹿丹兒又找上門來。

  項少龍與兩女放騎馳出城門,沿官道奔下山坡,來到一望無際的平原,際此仲春時節,漫野翠綠,又有兩位刁蠻的美女作伴,不由煩憂盡去,心懷大放。

  嬴盈興奮地來到他旁,指著地平處一座小山巒道:「那是著名的『歇馬坡』,山上有株參天古柏,旁有清泉,我們以那裡為目標,誰先抵達算誰贏,以後見面,要執下屬之禮,為期三個月。」

  另一邊的鹿丹兒嬌笑道:「當然不止是比賽馬力那麼簡單,比賽者可以用任何方法,阻止對手得勝,但可不准傷害對手或馬兒,明白嗎?」

  項少龍愕然道:「馬兒跑得那麼快,哪來餘暇對付別人?」

  嬴盈橫他媚態橫生的一眼,長腿一夾馬腹,馳了開去,嬌笑像春風般吹回來道:「那我們便不知道哩!」

  鹿丹兒同時馳出。項少龍慣了她們的「不擇手段」,更沒有時間計較兩女「偷步」,策著疾風,箭般追去。說到騎術,項少龍屬半途出家,比起王翦似可在馬背上吃飯睡覺的人,當然萬萬不及。但若只比速度,憑著疾風,應該不會輸於任何人,問題是念在兩女在倒呂雄一事上幫了個大忙,今天好應讓她們贏回一仗,好哄兩位小姐開心。在美女前認認輸,可視為一種樂趣。有這想法,再無爭雄鬥勝之心,作個樣子,遠遠吊著兩女的馬尾,朝目的地輕鬆弛去,草原山野在蹄起蹄落間往後方退去。項少龍不由想起趙雅,假若成功殺田單為善柔報仇,回來時她應抵達咸陽。經過這麼多波折,他要好好待她,使她下半生過點舒適幸福的日子。

  前方兩女沒進一片疏林裡,項少龍的思索又來到琴清身上,感情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往往愈是克制,誘惑力愈強大,他和琴清間的情況正是這樣。根本不用男歡女愛,只要兩人相對時那種微妙的感覺,已有偷吃禁果的動人滋味。假設永遠不逾越那道無形的界限,這種形而上之的精神偷情,實在更是美麗。問題是若有某一剎那忽然一發不可收拾,就糟糕透頂。假若仍在二十一世紀,有人告訴他自己會在美色當前時苦苦克制,他絕不會相信,現在終於發生,可知他的轉變是多麼厲害。神思飛越中,林木掩映間,人馬闖進疏林。

  兩女的背影在疏林深處時隱時現,這時代的女子出奇地早熟,或者是由於十四歲已可嫁人的關係,風氣如此,像嬴盈和鹿丹兒不過十五、六歲,已是盛放的鮮花,更因自少學習騎射劍術,體態健美,比之別國美女,多添一份矯捷輕盈的味兒,要說她們不誘人,只是捫著良心說謊話。但項少龍卻絕不想招惹她們,一來是因既無暇亦無心於搞新的男女關係,尤其是鹿丹兒,更是儲妃人選之一,若他拈手,便是與小盤爭風,是他絕不肯做的事。現下並非二十一世紀,一夕之緣後可各散東西。特別是有身份地位的貴女,弄上手必須負上責任,而他項少龍現在最怕的是對美女負責任,只是個琴清,已使他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善處。

  正思索間,忽感不妥,眼角黑影一閃,項少龍警覺望去,一面網子似的東西迎頭罩來,撒網的人卻躲在一叢矮樹後。項少龍本能地拔出血浪,一劍劈去。豈知網子倏地收緊,把血浪纏個結實,還往外猛扯。項少龍心中暗笑,儘管兩女加起上來,恐仍難敵自己的神力。想也不想,用力抽劍,還使下巧勁,欲順勢把特製的怪網割斷。豈知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狂扯而來,項少龍大惑不解時,連人帶劍給拉下馬去,跌個四腳朝天。疾風空馬馳出十多步後,停下來,回頭奇怪地瞪他。對方扯力不斷,項少龍無奈下惟有放手,任由從未脫手的佩劍被人奪走。兩女的嬌笑聲立時由草叢後傳來。

  項少龍心中明白,對方借馬兒之力,以巧計奪劍,為之氣結,索性躺在草地上,看樹頂上的藍天白雲。不旋踵,兩女的如花玉容出現上方,俯頭往他這敗將看下來,笑得花枝亂顫,得意洋洋。

  嬴盈雀躍道:「原來你這般不中用,以後我們再沒有興趣理會你。」

  項少龍感受著疲倦的脊骨平躺地上舒服入心的滋味,微笑道:「不再理我嗎?小弟求之不得。」

  鹿丹兒把奪得的血浪插在他臉旁,不屑道:「臭美的男人,人家稀罕你嗎?真不明白紀嫣然為何要嫁你,竟保不住佩劍。」

  嬴盈跺足嗔道:「丹兒!你還要和他說話嗎?你是否耳朵聾了,聽不到他說恨不得我們不理睬他。走吧!以後我不要再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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