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4 | 上頁 下頁
五二


  紀嫣然道:「正是此人,這次高陵君的人馬能神不知鬼不覺前來舉事,必有他在背後大力支持。」

  項少龍恍然道:「我明白哩,他一直在旁窺伺,假若高陵君成功,他就出來混水摸魚。可是現在卻以為我真的是奉命出來調查與高陵君勾結的人,遂乘機吊著我們的尾巴,找尋殺死我們的機會,哼!」

  紀嫣然輕歎道:「由於我們從沒有想及杜璧那方面的人,故而粗心大意,致陷身眼前田地。不過亦可由此看出這次跟蹤我們的不應該有太多人,但卻無一不是高手。」

  趙致臉色煞白,咬著唇皮道:「還有兩個多時辰就天亮了,怎辦好呢?」

  此時烏言著、荊善等弄好擔架,把烏達放了上去,正等候項少龍的指令。

  項少龍湊過去吻紀嫣然的臉蛋,欣然道:「就憑嫣然的一句話,救了我們所有人。」再向眾人道:「今天敵人之所以要射殺烏達,是由於本身人手不多,不能把整個山林徹底封鎖,故施下馬威,好教我們不敢逃走。」

  眾人聽得精神一振,不過旋又感到頹然,現在四周一片黑暗,既不利敵人進攻,也不利他們逃走,因為誰都看不清楚路途方向。

  項少龍沉聲道:「敵人若想以有限的兵力阻截我們,必須佔據高地以控下,我們就沿溪涉水從低地溜走,既不怕迷路,更可利用溪澗兩邊高起的泥阜躲避敵人箭矢。」再微微一笑道:「若沒有燈火,盲目發箭何來準繩可言?」

  眾人牽著馬兒,涉著深可及腰的溪水,緩緩前行。在這種惡劣的情況下,盡顯眾鐵衛幾年來軍事上的嚴格訓練,沒有半點白費。為掩人耳目,烏家精兵團八成的集訓均是在晚間摸黑進行,這麼的涉水而行,只是非常小兒科的事。更難得是二十多匹戰馬一聲不響,乖乖地隨著眾主人逃生。在前方的是高舉木盾的烏舒和荊善兩人,後者最擅長山野夜行,由他探路最是妥當。另有兩人負責運送身受重傷的烏達,一人牽引馬兒,其他人包括紀嫣然和趙致在內,無不手持弩箭,只要任何地方稍有異動,立即撥動機括,毫不留情。

  無驚無險、不動聲色地潛行十多丈後,眾人知道關鍵的時刻來了,把警覺提高至極限。猶幸地勢微往下斜去,溪流更有高低,流水淙淙,把他們涉水之聲掩蓋。四周林木高密,樹頂雖隱見星輝,可是溪內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溪旁泥土腐葉的味道,充盈空氣間。

  荊善憑像野獸般靈銳的感覺,領著眾人緩緩前行。再走十多步,溪床低陷下去,兩岸在爾消我長下,土崖高出水面足有丈許之多。這處的林木更趨濃密,不見半點星光,令人睜目如盲,使人只能藉聽覺和感覺去移動。就在此時,強烈的咳嗽聲在左岸近處響起來。眾人嚇得停下來,提高戒心。他們雖一直有心理準備會碰上敵人,但卻沒想到會如此突如其來,事前沒有半點徵兆。在凹陷下去的地勢裡,若敵人居高發動亂箭攻擊,他們肯定無人能活著離去。此時只要其中一匹馬兒輕嘶一聲,大夥兒都要完蛋。幸好現在他們固是看不到敵人,敵人也見不到他們。

  右處另一起聲音響起,先罵兩句,才道:「想嚇死人嗎?把遊魂野鬼都要咳出來。」

  左岸另一人低笑道:「你們都給項少龍嚇怕了,整晚在提心吊膽,照我看被我們射倒他的人後,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他都不敢再亂撞亂闖,更何況我們在主要的地方布下拌馬索,連水道都沒有放過。」

  河裡一動都不敢動的諸人聽得汗流浹背,大叫好險。荊善趁岸上敵人低聲說話,心神分散的最佳時刻,把木盾交給烏舒,自己拔出匕首往前摸去,一連割斷三條拌馬索,清除所有障礙。正要繼續潛行,足音由左方山林傳至。

  不一會敵人的傳信兵抵達道:「白爺有命,天亮時立即照早先定下路線進攻。誰能割下項少龍人頭,賞五百金,生擒紀才女者,賞一千金,清楚了嗎?」

  溪裡諸人聽得呆了起來,想不到紀嫣然的身體比項少龍的人頭價值竟高出一倍。但這時哪還有心情和敵人計較身價,在荊善帶路下,各人愈去愈遠。

  天明時,各人離開險境足有兩裡之遙。他們爬上一座山丘之頂,遙遙窺視敵人。烏達的情況穩定下來,使各人心情轉佳。眾鐵衛分散四方,荊善等更爬上樹頂,擴闊視野。山下草原無垠,林海莽莽,草浪中隱見河道,一群群的飛鳥,際此春光明媚的時刻,橫空而過,構成一幅生氣盎然、有聲有色的大自然圖畫。

  項少龍和兩位嬌妻伏在一塊大石後,暗歎雖是美景當前,卻無觀賞之閑,紀嫣然在他耳旁細語道:「昨晚敵人不是提過他們的頭領是姓白的嗎?杜璧的家將裡有個叫白飛的人,在秦國相當有名,本是縱橫北方的馬賊,但因開罪匈奴王,後來投靠杜璧。這人最擅追蹤暗襲之術,若真是此人,我們將非常危險。」

  項少龍訝道:「嫣然為何對杜璧的人這麼熟悉呢?」

  紀嫣然柔聲道:「人家關心你嘛!你沒時間做的事,只好由為妻代勞。別看清姊深居簡出,事實上她很留心國內國外的所有事情,杜璧的事是由她那裡探問回來的。」

  項少龍凝神看著昨夜紮營的地方,沉聲道:「若是如此,我們將有暗算白飛的機會,只要看是誰領路往這邊追來,那人定是此君,覷准機會給他來記冷箭,將會去掉我們所有煩惱。」

  太陽在東方地平露出玉容之時,遠方人聲馬嘶中,約五百多敵人分成五組,穿林越野往他們追來。領頭的一組人數最少,只約五十多人,行動迅速。更令人驚異的是他們只在項少龍等人舍溪登岸處逗留半盞熱茶的工夫,便準確無誤地循著他們走過的路線追躡而來,看得他們心生寒意。不過白飛既是馬賊裡的佼佼者,這點本領不足為奇。

  紀嫣然持著的是特製的強弩,須以腳蹬上箭,射程可及千步,現在居高臨下,射程自然大幅增加。由於白飛理該帶頭領路,所以只要看到誰走在最前頭,便知這一箭該送給誰。看著敵人由遠而近,各人的心都提到咽喉處,呼吸困難。若不能射殺白飛,由於對方乃追蹤的大行家,人數多逾廿倍,個個身手高強,他們又因有烏達的累贅,情勢的兇險,縱使是最沒有想像力的人,也可想到面臨的險惡情況。兩裡多的路程,白飛只略停三次,徑直進入射程之內,但因林木的掩阻,始終沒有發箭的機會。白飛亦是非常人物,總在有林木遮掩的地方穿行,教人無法找到下手的良機。白飛這類殺戮無數的凶人,活到今天自有他的一套本領。

  就在此時,白飛剛到達一座疏林裡,紀嫣然哪還猶豫,忙扳機括。豈知機括聲響的同時,白飛竟翻身避開,弩箭在馬背上掠過,投進草叢裡。機括連響,烏言著等眾鐵衛的弩箭飛蝗般投去,白飛的座騎立時中箭倒地,卻再看不到白飛的蹤影。這時才知白飛的耳朵和他的眼睛、鼻子同樣厲害。敵人一陣混亂,紛紛躍下馬背,四散躲藏。

  項少龍心中一歎。未來的日子將會在貓捉老鼠式的艱辛中度過,一個不好,就要栽在杳無人跡的荒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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