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4 | 上頁 下頁
九〇


  李嫣嫣貼上他的臉頰,淒然道:「誰會知道呢?項少龍!你不是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嗎?」

  項少龍摟著這位戰國最年青美麗的太后,心中百感交集。他認識她只不過幾天工夫,便有和她相處了半輩子的感覺,恐怕除李園外,就數自己最清楚她的遭遇和內心的世界。他仍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愛她多些還是憐惜她多一點,但無疑她的美麗已足夠使他情不自禁地生出愛慕之心。最淒豔浪漫是這註定是一段不可能有結果的愛情,所以她拋開太后的尊嚴,不顧一切來送行和爭取最後一個機會,好讓生命不致因失去這一段短暫但永恆的回憶而黯然無光。忽然間,他給融化了。車廂內的一切都不真實起來,就像一個深酣的美夢。茫然不知身在何處,只彌漫著最熾熱的情火和愛焰。

  落日西斜裡三艘大船放流東下,順淮水望楚國另一大城鐘離而去。

  項少龍找到獨立在船尾處的善柔,奇道:「柔大姊在這裡幹麼?」

  善柔沒好氣道:「想一個人靜一靜都不行嗎?」

  項少龍過去試探地摟她香肩,見她只橫自己一眼,再沒有其他反抗的動作,放心地吻她玉頰,柔聲道:「若今趟成功殺死田單,柔姊肯和我們回咸陽去嗎?」

  善柔軟玉溫香的靠入他懷裡,輕輕道:「我過慣四處為家的流浪生活,恐怕很難呆在一個地方。若天天見著同樣的人,是多麼乏味呢?家庭的生活並不適合我。」

  項少龍點頭道:「這個我明白的,浪蕩天涯,確是一種迷人的生活方式。」

  善柔奇道:「我這麼說,你難道不生氣嗎?」

  項少龍瀟灑笑道:「為什麼要生氣,你說的是千古不移的真理,不住重複地去做某種事或吃同樣的東西,山珍海味也會變得味如嚼蠟,不過你也該到咸陽探探善蘭和她的孩子,你妹子很掛念你哩!」

  善柔道:「我總會到咸陽去的。不過我答應過一個人,事完後去陪他一段日子,到時再說吧!」

  項少龍苦笑道:「是你的新情郎嗎?」

  善柔低聲道:「本不應告訴你的,卻不想騙你。離開你後,不知是否給你挑起情芽,我有過幾個男人,但沒有半個可以代替你,這個我想去陪他一段日子的男人,曾冒死救下我性命,治好我的嚴重傷勢,我對他有大半是因感恩而起的。」

  項少龍心中滿溢酸澀之意,但回心一想,自己既可和不同的女人相好,善柔自然有權享受與不同男人的愛情,灑然笑道:「悉隨大姊之意,就算你嫁人生孩子,也別忘記到咸陽來探我們。更須在秦王儲登基加冕之前,否則可能再找不到我們。」

  善柔別過頭來,定睛打量他好一會,訝道:「你這人真特別,其他男人知道我心內有另一個人,無不嫉妒如狂,只有你全不介懷,是否你根本不在乎我哩!」

  項少龍失笑道:「這又不對,那又不是,你想我怎樣了?」

  善柔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道:「正因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怪人,累得我善柔沒法忘掉你。那是很痛苦的感覺!可是我更不能放棄我遍遊天下的理想,或者有一天我累了,會來找你們,那時你會嫌棄我嗎?」

  項少龍放開摟著她的手,對江伸個懶腰,淡淡道:「不要多心,只要你七年內肯到咸陽來,定可見到我們。」

  善柔跺足道:「我不依啊!」

  項少龍少有見她這種女兒嬌癡的神態,訝道:「你不依什麼呢?」

  善柔一面嗔怨道:「你為何一點沒有別些男人的反應,好像我來不來找你根本不當作是一回事。」

  項少龍大笑道:「你不是要自由嗎?我現在完全不干涉你的生活方式,你反要怪責我,這算是那門子的道理?」

  善柔想了想,「噗哧」嬌笑,撲上來摟貼他,仰起如花俏臉,媚笑道:「你和所有人都不同,難怪我在乎你。」

  項少龍柔聲道:「柔大姊好好去享受你的生命吧!那是每一個人最基本的權利。若說我不妒忌,只是騙你。可是我覺得沒有權去管束你,因而壓下私心,尊重你的自由。」

  善柔感動地道:「這是我首次由男人那裡聽回來像樣點的說話,但你會不會因這而不似以前般那樣疼人家呢?」

  項少龍坦然道:「我對你的疼愛是永不會改變的,但卻會迫自己不去想你那麼多。因為我會很自然的想到你可能正摟著另一個男人,那會使我心中非常不舒服,人總是自私的。」

  善柔柔情似水地道:「你倒坦白得很,事實上我也因同樣的理由很怕想起你,我真後悔告訴你事實。直到與你分手,人家才知道一點都忘不掉你。」

  項少龍柔聲道:「既然是事實,我和你只好接受。晚膳的時間到了,我們回艙好嗎?」

  善柔倔強地搖頭道:「不!我有點怕終有一天會失去你對我的愛寵。」

  項少龍失笑道:「大姊莫要騙我,你怎會是這種人?你只是不甘心我對你和別個男人的事並沒有你預期中的反應,所以迫我投降吧!」

  善柔跺足道:「我恨死你,快說你妒忌得要命。」

  項少龍笑彎了腰道:「好了!我快妒忌死了。」

  善柔欣然道:「這才像樣!嘻!我剛才的話全是騙你的。根本沒有別個男人令本姑娘可看得上眼,但不要高興得太早,因為那也包括你在內,來吧!」

  緊拉著項少龍的手,回艙去了。

  風燈照射下,項少龍、滕翼、紀嫣然、趙致和善柔圍坐席上,研究攤在小幾上描繪楚齊邊界的帛圖。

  滕翼道:「田單回齊的可能路線,經過我仔細思索,該不出三條。第一條是他棄舟登陸,飛騎往符離塞,再在鐘離買船由水路返齊。第二條路線則在符離塞換馬後,由陸路沿官道經彭城、蘭陵、開陽直抵齊境。第三條路線可迂回曲折多了,是取東路經羽山返國。我在圖上畫下不同的色線,大家一看便明。」

  項少龍等正玩味著那三條路線,善柔斷言道:「不用想了!田單這人最貪舒服,選的定是水路。兼且鐘離的城守夏汝章與他一向關係親密,而田單更不知道我們會咬著他的尾巴追來,豈會舍易取難。」

  紀嫣然道:「若是如此,說不定我們抵達鐘離之時,他仍未登船呢?」

  各人點頭同意,因為當天田單詐作坐船到城陽去,逆流往西,遠離壽春十多裡後棄舟登陸,又要到鄉間購買可供百多人策騎的馬匹,再繞道東往符離塞和鐘離去,如此一番轉折,自然要多費時間。這人確非常狡詐卑鄙,誆了春申君去作刺殺徐先的行動,立即溜走,任得楚人自己去應付一切後果,而他卻可安然置身事外。

  趙致道:「我仍有點不明白田單為何這麼急趕回去?」

  紀嫣然忽地色變道:「不好!我看田單是要對付燕國。」

  滕翼一震道:「太子丹危險了!」

  項少龍明白過來。呂不韋和田單的勾結,完全築基在利益之上。呂不韋最怕的是東方六國的合縱,所以一直向田單示好,希望齊國不但置身於合縱之外,還可破壞其他五國的聯盟。最近的五國聯軍壓境而來,秦軍幾乎無力相抗,更堅定他的策略。同時他亦知道楚國由於曾有切膚之痛,最終都不會任由三晉給秦蠶食,於是舍楚而取齊為盟友。田單不是不知道呂不韋的野心,但他更知道靠人不如靠己的道理,只有齊國強大,才是唯一的出路。際此戰爭的年代,成為強國的方程式就是蠶食他國、擴張領土,擺在眼前的大肥肉是因與趙國交戰以至實力大為削弱的燕國。田單對呂不韋當然不安好心,像這回他要刺殺徐先,使秦國內部鬥爭更趨激烈,于齊實是有利無害。而呂不韋當然須有回報,其中之一是把太子丹害死于秦境內,燕國失去這中流砥柱式的人物,無論士氣和實力兩方面的打擊都是難以估計,田單可更輕易侵佔燕人的土地。忽然間,他們弄清楚田單和呂不韋的陰謀。

  紀嫣然肅容道:「這次我們若殺不了田單,燕國就完了。」

  善柔咬牙道:「這次他絕逃不掉!」

  紀嫣然道:「鐘離的夏汝章既與田單關係密切,說不定會在打聽到我們行動後向他通風報信,著他改由陸路逃走,那時要追他將更困難。」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既是如此,不若我們將計就計,故意嚇夏汝章一嚇,弄清楚田單在哪裡後,他休想活著回齊國。」

  兩日後午前時分,三艘大船,駛進鐘離的主碼頭,夏汝章聞報而來。負責管理艦隊的楚將叫李光,是李園的心腹,人極精明,得到項少龍的指示,下船在碼頭處和他會面。

  讓夏汝章看過李嫣嫣簽發的軍令和檔,李光低聲道:「這次我們東來,負有秘密任務。」

  夏汝章嚇了一驚道:「究竟是什麼事?」

  李光把他拉到一旁道:「壽春的事,將軍該早有耳聞。」

  夏汝章苦笑道:「不但風聞,昨天還收到正式的通知,想不到春申君會落得如此收場,他是臨老糊塗。」

  李光道:「他不是臨老糊塗,而是誤信奸人之言,不但派人刺殺秦人來弔祭先君的使節,還意圖謀反,太后和李相對此非常震怒,故命我等率軍來追捕此人。夏將軍該知我所指的是何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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