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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她來了,在這最要命的時候來了。

  岳小玉呆住,錦衣少年也呆住,他們都已看見無情的劍又已穿過了她的胸膛。

  「穆姊姊,穆姊姊!」岳小玉驚駭極了,簡直比看見自己中劍還要驚駭千萬倍似的。

  穆盈盈終於回眸,向他輕輕一失。

  這一笑,是那麼美,又是那麼淒然。

  這時候,岳小玉突然奮起全身力量,把身上的繩索寸寸震裂。

  他不顧一切地緊抱著穆姊姊;他要永遠永遠這樣地緊抱著她。

  但忽然間,穆姊姊變成了一隻粉藍色的蝴蝶,她拍動著翅膀,從岳小玉的懷裡輕盈地飛了出去。

  然後,他就看見了一道燦爛的金光。

  金光很剌目,他再也看不見穆姊姊,也看不見那只粉藍色的蝴蝶……

  金光就是陽光,黎明終於又再來臨。

  岳小玉揉了揉眼睛,還想再去追尋那一隻粉藍色的蝴蝶。

  那只蝴蝶當然是不存在的。

  所以,他能夠看見的,只有師父。

  那個神秘的師父就站在他身邊,臉上掛看一種極曖昧的神情。

  「師父,你早。」岳小玉深深的吸了口氣。

  神秘人笑了笑,神情卻變得怪異,道:「你在夢裡看見穆盈盈了?」

  岳小玉一笑,道:「你怎會知道?」

  神秘人道:「因為剛才你還在叫著:『穆姊姊,穆妹姊!』」

  岳小玉面上一紅,說道:「徒見知錯了。」

  神秘人不斷地搖頭,道:「你有什麼錯了?何況這只不過是做夢。」

  岳小玉歎了口氣,道:「我也許是個傻子,所以連做的夢也視傻。」

  神秘人道:「做人太正經已是大錯,若連做夢也要行規步矩,倒不如早點去上吊。」

  岳小玉不禁由衷地道:「師父,你太好了,我從來也沒想到世間上會有這樣的人存在。」

  神秘人道:「為師不算好,比為師更好的人還多著哩!就像許不醉,他就是一個好得令人噴飯的大好人。」

  岳小玉怔了怔,神秘人又道:「從現在開始,你我要分道揚鑣啦!」

  岳小玉道:「師父要往那兒去?」

  神秘人道:「西北方。」

  岳小玉道:「徒兒又該怎度走?」

  神秘人道:「向正東進發,到了九十里外,隨便問誰都會告訴你公主軒在什麼地方?」

  岳小玉道:「許前輩是個怎樣的人?徒兒可沒見過他。」

  神秘人道:「老許面龐略圓,眼略浮腫,身材略胖,但最重要的還是最後一點,他永遠都是滿身酒氣。」

  岳小玉道:「徒兒記得了。」

  神秘人道:「只要你見到了老許,什麼事情都不用害怕,有我這一包東西,他會照顧你一輩子。」

  岳小玉道:「徒兒會照顧自己的。」

  神秘人道:「你要緊記著,為師一天不回來,許不醉的說話,也就等於是為師的說話。」

  岳小玉眉頭一皺,道:「他若在酩酊大醉的時候,徒兒又該怎麼辦?」

  神秘人道:「仍然應該聽他的說話,因為就算他醉得連頭也抬不起來,他對事情的判斷往往還是十分正確的。」

  岳小玉吸一口氣,道:「這人真的這麼厲害?」

  神秘人道:「當然厲害極了,否則又怎配做為師的死對頭。」

  岳小玉皺眉道:「你們怎產成為死對頭的?」

  神秘人歎了口氣,道:「這個說來可話長了,但若簡單的一點說,大概是因為他不肯聽我的說話,而我又不肯聽他的醉話,所以只要咱們一碰頭,就算初時談得興高采烈,萬二分的投契,但最後還是要爭吵得面紅耳熟!不歡而散的!」

  岳小玉微微一笑,道,「這種事,原本就是稀鬆平常得緊,總要沒打起來就是了。」

  神秘人哼了一聲,道:「他怎麼敢動手?」

  岳小玉道:「是他武功不如你,他打不過師父嗎?」

  神秘人道:「這可不關武功的高下,而是我欠下他不少銀子,倘若失手把我打死了,這筆債他就永遠討不回啦!」

  岳小玉一怔,道:「師父欠下許前輩不少銀子嗎?」

  神秘人眨了眨眼,道:「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總共是九萬六千三百二十五兩一錢七分四。」

  岳小玉又再征了一怔,道:「師父怎會欠他這許多銀子?」

  神秘人道:「是賭債。」

  岳小玉又再問道:「只是你們兩個人賭?」

  神秘人說道:「當然只是咱們兩個人賭。」

  岳小玉說道:「你們怎麼賭法?」

  神秘人道:「什麼都賭,有一次,咱們在街上看見一隻狗,於是咱們又賭起來了。」

  岳小玉奇道:「在街上看見一隻狗,這種事實在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又怎能作為賭博?」

  神秘人道:「怎麼賭不得?而且還可以賭三次之多哩!」

  岳小玉越聽越是稀奇,道:「師父與許前輩怎樣賭法?」

  神秘人笑了笑,道:「首先,咱們先購一賭,這頭狗的身上有沒有蝨子。」

  岳小玉道:「若由徒兒來賭,就一定賭它身上有蝨子。」

  神秘人道:「為師也是這樣賭法,結果贏了。」

  岳小玉道:「這麼說,許前輩賭得似乎不怎麼精明,街上的狗,又怎會身上較淨得連一隻蝨子也沒有?」

  神秘人道:「接看,咱們又賭一賭,這條狗有幾斤,我猜二十五斤,但許不醉卻說它足足有兩百斤重。」

  岳小玉差點沒跳了起來,道:「荒謬絕倫!狗又怎會有兩百斤重?除非那是一條大母豬!」

  神秘人笑了笑道:「但他不服氣,一定要秤一秤,還要跟我賭一賭。」

  岳小玉道:「結果怎樣?」

  神秘人說道:「為師法眼無差,一秤之下,該犬不多不少,恰好是二十五斤無零!」

  岳小玉道:「那麼師父又贏了?」

  神秘人道:「當然是又贏了。」

  岳小玉道:「後來又怎樣?」

  神秘人道:「老許連輸兩次,不禁大是恙怒,便說:『此狗狗屁不通,又瘦又有蝨子,留來何用?』說罷,一掌拍在狗頭之上,那狗立刻就一命嗚呼了。」

  岳小玉歎道:「這狗真可憐!」

  神秘人道:「老許若不幸了它,老許才是可憐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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