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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總鏢頭的功夫太過高明,那些外面介紹來的鏢師就都站不住腳,紛紛告退另覓衣食父母。

  壞的去了,好的會來,然而好的那能多呢?一家門面偌大的鏢局,總不能只有寥寥幾個鏢頭。

  至此,哈密方面才陸續混進一批腳色,這些人先在關內排布好老家根基被查,才許他入局執事。

  章小玲,他是李起鳳的三少爺,借用了母親章玲姑全套名姓,先上湖南外婆家一枝親族門中,鬼混個把月,冒認舅父叔父豈不就是章姓子弟?

  柳紀翠,他系馬念碧大公子,二夫人柳寶綠所出,自也不妨姓柳。

  他自小兒受學於大夫人崔小翠,小翠死後他自動更名紀翠紀念大母。

  柳寶綠娘家確是河南開封府朱仙鎮,門衰祚薄鮮有近親,紀翠到那兒去,倒是頗不容易找得窮學究柳叔宏,花錢買個侄子做,他的根基也安排得頂好。

  大明鏢局沒有大老闆,總鏢頭便是當家人。

  柳小婉持躬謹嚴緘默,待人接物雖則相當和氣,但一本正經的禮貌卻會使人望而生寒,而且深居簡出絕不理睬無謂的酬應,大通局望門對宇近在咫尺,也還是向無往來。

  可是她做生意認真,負得起責任,有的是本領。

  自從親自出馬,保兩趟紅貨,路過山東蒙山的鏢,先禮後兵制服了一些出名兒的綠林好漢,她的柳鶯鏢旗立劾叫響了字型大小。

  銀號裡給她送摺子,錦上添花好事的爭起捧場。

  再又經過了巴拉哈向紳商官府方面下死勁地吹噓,這一來大明鏢局無形中穩執了北京城鏢壇牛耳。

  貴重的珍品找到她,路遠的貨運找到她,她就是任何艱钜的鏢都敢保,絕對信用,那還有什麼話說呢?

  所以大明局不久被另起了一個外號叫君子鏢,這就難怪他們經營得法欣欣向榮,蒸蒸日上了。

  雖然,她局裡鏢頭並不多,一共只有十一位,說子弟兵僅僅章小玲一人,現在再參入一個柳紀翠。

  小婉認為他們倆機警聰明武藝到家,盡夠對付大通局和珅的一班爪牙,人多反而招搖容易敗露秘密,再也不肯向哈密老家要人。

  最近她又看清楚了人家的大通局和高升棧,並沒有多大作用,了不起不過一個貪污受賄的機構,只要人家不藉以危害國家,殘害忠良。犯不著去管他齷齪的小玩意。

  她不管,紀翠、小玲是不是肯安於寂寞呢?這恐怕靠不住。

  紅娘子華綺春、玉簪兒綺黛姊妹,是頗有來歷的人。

  乾隆帝弘曆像個勵精圖治的雄主,武功之外並重文治,惟是對於文字上的猜疑卻不能不無遺憾。

  那時候詩文有兩個名家派別,一是滿員鄂爾泰,一是漢人張廷玉,兩人都是大學士,同朝異黨門戶之見極深,各不相下時常衝突。

  弘曆帝對此很生氣,他也曾居間講和,乃至下詔說過這樣話,他說:「滿員則思依附鄂爾泰,漢人則思依附張廷玉,不獨微末之員,即侍郎尚書亦所不免……」

  究竟皇帝說皇帝的,兩家意見到底還是越鬧越凶。

  鄂爾泰雖然死了,他的門生胡中藻繼起作怪興妖,詩中用了什麼「讒舌」、「青蠅」等字眼,毀斥張廷玉,於是乎皇帝怒發大獄隨興。

  若論這回事,弘曆可沒有袒護滿人,遭殃的還是鄂派門下,鄂爾泰的兒子鄂昌賜死,胡中藻棄市,被株連牽累的不知有多少人。

  紅娘子玉簪兒的父親胡聲,恰是波及的一個,身遭斬首法場,夫人華氏引藥全節。紅娘

  子、玉簪兒由她們的乳母水石氏竊挈逃亡關外。

  石氏丈夫水秋痕有心人也,學兼文武,邐隱妓寮,暗中廷攬英雄豪傑,志在崛起反清,眼見姊妹資質大佳,便將胸中能耐悉以傳授。

  那時光姊妹年紀都還小,經過他一番苦心誘掖,居然教出一表人才,卻因為年青青的混跡娼門免不了沾染上多少妖冶氣。

  那年紅娘子十七歲玉簪兒十五,秋痕帶她們抵京,也是得到六猛獸的介紹,姊妹雙雙做了大通局紅鏢頭。

  水秋痕身負絕技深藏若虛,紅娘子、玉簪兒姊妹卻不能不自炫求售。

  她們比武勝過四猛獸,遠近聞風前來較量的江湖上好漢,也沒有人討得她們半點便宜,因此她們在河北一帶,便成了第一流鏢師。

  索諾、玉淵、查猛、羅莎,迷惑於她們的姿色,服伏於她們的武技,無形中都變為她們的俘虜。

  而他們的身份,可是大通局的總鏢頭。

  猛獸們本來有六,赤彪南拜現在太原府通達鏢行當家。

  通達行與大通局暗中聯絡互相呼應,這當然也是有計劃的安排。

  花豹溫克被調任和珅家裡護院,事實上他只是和公館跟大通局之間的跳板橋樑。

  六猛獸論武藝確也不含糊,在北京城像他們那股好身手的人並不能太多,他們原是三等威信公岳鐘琪的家將。

  自從那年傅震、趙又秋假冒策立、樂青決鬥折服了他們,他們便離開了嶽公府,不久夤緣投入和珅門下。

  和賊曉得他們的底細,樂得假以辭色委以腹心。他們受寵若驚,自願殺身圖報,於是乎藏垢納污的大通鏢局因之成立。

  水秋痕認識查猛,查猛恰是六猛獸中的領班頭兒,既蒙介紹一拍即合。

  紅娘子、玉簪兒姊妹還由溫克秘密領見過和中堂。

  和賊看她們豔麗如仙,大加激賞,認為奇貨可居,色堪重用,所以就又有了高升棧的附設。

  和珅為惡不俊儘管會打如意算盤,寧知引狼入室,何異自掘墳墓。

  雙姊妹恨之刺骨,可不是沒有理由。當年她們的天倫胡聲被判個斬立決,完全出於和賊包辦。

  那時和賊官拜刑部,逢迎上意草菅人命罪無可辭,要不是水秋痕野心太大,妄冀假借和賊之手推翻清室,極力勸阻姊妹倆暫時忍耐徐圖大計,和賊也就早該被刺歿命了。

  牡丹廳裡,紅娘子、玉簪兒率四猛獸歡宴柳紀翠、章小玲,目的只在把他們倆灌醉吐露衷情。

  小玲滑得不能再滑,沒喝幾杯酒便裝醉,醉中無話不說,說的就是沒有一句話屬實。

  紀翠好像比較老實些,可是他祖父馬松一生好酒,母親柳寶綠也頂能暍,遺傳的好酒量,益以家學淵源酒罈門檻特精,你要他醉那是妄想。

  他的策略是個別擊破,然後大舉聚殲。

  第一著棋提議不喝悶酒,要不非豁拳行令不來。

  西猛獸一勇之夫,他們歡迎豁拳。

  紅娘子、玉簪兒少長娼樓,自命酒國大家,不但不批駁,反而踴躍贊成,都以為正合孤意,不料反著了人家道兒。

  等到她們領略厲害,覺悟翻腔,四猛獸中索諾和羅莎卻已經醉得不能管事。

  醉漢越醉越負氣,不豁不行,究竟姊妹倆還是沒有辦法制止,眼睜睜看他們一個個躺倒下去。

  再不過一忽兒工夫,查猛、玉淵照模畫葫蘆也鬧個嘔吐狼籍。

  紅娘子光了火,乾脆教人把他們抬走。

  她橫定心單獨作戰,自然她也總是喝得有點迷糊,結果也不免爬在桌上醉得人事不省,座中清醒的只剩了玉簪兒。

  拚酒跟打架一樣,你有好膂力,一個人打敗三四個人,究竟你也不能不負傷,四猛獸和紅娘子都醉得一塌糊塗,要說柳紀翠沒有半點酒意那不像話。

  玉簪兒怎麼樣呢?她是不是絕對清醒呢?

  恐怕也不一定包靠得住,看了她眼底風情,眉梢春色,你就會曉得地恐怕也有了五六成醉意了。

  酒喝到五六成,可以說是最美妙的境界,飄飄欲乘風歸去,栩栩疑羽化登仙,心蕩情搖神慵骨媚。

  你有幸得見女孩子徘徊在這一個境界裡,你要是還能夠維持個道貌岸然,那你就不是正常的人。

  玉簪兒綺黛她芳齡十七歲,模樣兒也許還勝過乃姊三分,她就坐在紀翠右肩下,一隻手被握人家掌中,握得那麼緊。

  她感覺難受,輕輕道:「你幹嘛……喝酒呀……」

  她的頭靠在他的臂膊,他騰出右邊手偷偷攬住她的柳腰兒。

  她悄悄往那邊烏木短榻上呶呶嘴,榻上仰八叉挺著裝睡的章小玲。

  紀翠搖搖頭道:「他睡了別理他,我們也不要再喝了,再喝也要醉的,當心明天生病。」

  綺黛說:「我要病,病了你會來看我。」

  紀翠道:「那何必呢?以後我一定常常來。」

  他握她更緊點。

  綺黛更輕聲些說:「你很大膽,對一個陌生的女孩子就這麼隨便麼?」

  紀翠垂下脖子,嘴唇貼到她耳朵邊說:「我曉得你是個非常人,我敢。」

  綺黛道:「我是非常人還是你是非常人,很難講,不過你太年輕,我擔心你在冒險!」

  說著,她笑笑又道:「幫幫忙抬大姊屋裡睡好不好。」

  紀翠道:「你領路,我送她……」

  他收回兩隻手,左轉身托紅娘子在臂膊裡。

  綺黛微微笑,不做聲。

  她站起來手反握著髮辮兒領他前頭走,走完甬道,經過浴室,紅娘子香閨就在隔壁,開開門花氣襲人,燭影搖紅目迷五色。

  紀翠搶先走近床沿,哈腰伸臂慢慢的把人側臥床上,慢慢扶起她的頭給平墊上枕頭,慢慢的扯一角錦衾為她攔胸蓋上,慢慢的點著靴尖兒退下。

  綺黛一旁留心在看他,眨眼皮說:「了不得,你很會體貼,給脫掉繡鞋兒啦……」

  紀翠搖搖頭笑:「我不會,你不瞧她的鞋底兒還不頂乾淨………」

  綺黛抿抿嘴,撲上前探手便去解醉人裙帶。

  紀翠本能的趕緊背過臉兒。

  綺黛吃吃笑,這一種笑誘惑性太大了,邊笑邊說:「羅襦乍解,香澤微聞……我見猶憐,於你意雲何來呀……」

  「來呀」兩個字帶上了妮聲,紀翠急忙往門兒外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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