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郎紅浣 > 劍膽詩魂 | 上頁 下頁
二三


  玉簪見座上欠身,轉過手中筆頭兒指點著道:「喲!兩位,辛苦了,那兒來呀?」

  嘴裡說話眼睛閃著奇異的光芒。

  紀翠不禁打個寨噤,趕緊陪笑道:「我們倆保了一趟上廸化的鏢,你不知道?」

  小玲道:「我們回來還到過太原府,南鏢頭寄口信問你們姊妹好。」

  玉簪兒嗯了一聲道:「你們喝酒嘛!請隨便找個座位啦,我沒有空。」

  她狠狠地對紀翠使眼色。

  紀翠心裡納悶,猛可兒望見對面隔窗戶露一角小巧扶梯,紅娘子一身紅,人緊靠扶欄上倚著頭向窗裡投視。

  紀翠急忙抱拳呼:「春姊姊,您好。」

  小玲拜手稽首道:「紅娘子,久不見,如隔三秋……」

  紅娘子翻個大白眼道:「我這裡一肚子不痛快,誰俏皮誰得認倒楣。我也正要找你們,上來。」

  「上來」兩個字叫得特別響!

  小玲道:「母大蟲,你要是不高興,我們不打擾,誰願意送上門挨揍?」

  紅娘子叫:「我要你聽話。」

  小玲道:「我們有好稍息來告訴你,你可千萬別張牙舞爪,嚇破了好姻緣,那是你活該要守一輩子孤寡……」

  紅娘子搶步下梯。

  紀翠翻身繞過櫃檯,大敞廳迎住了她,輕聲兒問:「姊姊,有什麼事使你不舒服,我可以為你分憂麼?」

  回頭又向背後小玲搖手,警告他不要再開玩笑。

  他伸出左臂膊讓紅娘子拖上小樓。

  高升棧客寓兼菜舘,廳堂樓閣多如蜂房水窩,那一個客人該安頓那一個所在,水秋痕先生成竹在胸,所以儘管說客至如歸,一般情形總還是整齊不亂。

  但有些地方顯然神秘,無論如何不許客人窺探。

  帳房後面這個小樓,一共是四個房間一個廳,周圍上下遍設機關埋伏,水秋痕先生他就住在這兒。

  這兒常開秘密會議,主持開會的人也就是水秋痕先生。

  與會的不太多,猛獸們和紅娘子玉簪兒姐兒倆以外,有時候魏良才也要前來參加。

  會場中可以看出每一個人的猙獰面目,而提議的案由,無非如何受贓納賄,或則如何賊賢害能。

  青獅查猛、藍麒玉淵、花豹溫克西下潼關行刺德麟,當初在這兒經過一連串審慎研究,全部計畫水秋痕主張,信出魏良才手筆。

  老謀深算,想不到事敗一朝。

  德麟失蹤,溫克玉淵身死,查猛傷重遇救投案入牢。官方從玉淵屍體上,檢得魏良才那封債,認為是重要線索。

  西安府當局詳文到京,朱奎翻臉不認人,嚴勅魏良才應訊。

  和珅他大顯神通,一方面捏報魏某畏罪潛逃,一方面還要來個仰即查緝歸案法辦。

  相爺手諭威靈顯赫,相爺府第豈容派人搜查?魏良才匿伏府真不出門,誰也就都沒有辦法。

  然而大通局高升棧難免遭殃,前些天局和棧已遭封閉,兩邊男女夥計全體捉進官衙。

  水秋痕先生辯訴得好,他供稱保鏢正當營業,既蒙委託理不可辭,本局奉相府師爺鈞命,還派有護院陪同本局鏢頭西下投書接客,本局怎敢不遵?不幸遭逢意外,查,玉兩鏢頭一死一傷,鏢頭當場負傷乃至戰死,算盡到了最大責任。死者巳矣,傷者入獄,鏢局無辜,民等何罪,乞懸明鏡,錫子矜全……云云。

  當然啦,專靠水秋痕先生一篇棉裡藏針供辭,大通局、高升棧還未必就能無事,一大堆男女也未必便蒙釋放,其間仍藉和相爺大力扭轉乾珅。

  不錯,相爺是大通局高升棧後臺老闆,唯是對外掛牌總還是朱家娘兒們,相爺嗾使娘兒們出頭告狀。

  狀告禦史大人手中,這位言官自是相爺親信黨羽,他為之出奏朝廷,相爺暗裡再一拜託宮裡頭幾個得寵體面內監幫幫忙。

  弘曆帝明知和珅弄鬼,也曉得大通局高升棧是他斂財的機關,愛之欲其生存心袒護,吩咐了兩句話:一、別難為不相干的生意人。二、朱家孤兒寡婦要靠鏢行客棧吃飯。

  這不完了嗎?天語煌煌,誠惶誠恐,眾男女過堂交保,大通局高升棧立於拆封。

  惱煞了端壬弘暉,盛氣入宮諍諫,道盡和賊種種罪惡,他要請旨親往相府拘捕魏良才。

  弘曆帝就怕這位禦弟王爺強項嚕嗦,乾脆打開窗兒說亮話,他道:「你們都知道我喜歡和珅,留下他服侍我就不可以麼?」

  皇帝言重,端王爺照樣吃不消,他也只好撲上一鼻子灰退下。

  皇帝是萬能主宰,一動念便算法律,違背了他罪犯欺君,欺君小則參官,大則砍頭棄巾,那還得了!

  所以滿朝文武,非要依循他的意思調度。

  「意思」,這說明他不一定肯講亮話,凡事給你一個暗示,因此歷代能臣就都有一手體會上意辦事本領。

  弘曆帝對端王說的倒頂大方,赤裸裸提醒人家別得罪和珅,理由就是他喜歡和珅,得罪他喜歡的人等於得罪他皇帝,端王當然不敢。

  然而弘曆帝並不太過糊塗,儘管喜歡和珅卻未肯愛屋及烏,橫定心不讓和賊包庇國泰。國泰案暴發,和賊背地何曾沒撒過嬌為之懇恩求情?

  弘曆帝答覆得相當乾脆:「不行,你本身也還是要及早覺悟。」

  於是乎和賊才鬧得束手無策,國泰落個抄家滅門,罪名是積壓軍報,侵尅征糧,軍機處顯有疏忽,弘曆帝下詔全體辦事人員記過,大學士和珅罰俸半年。

  潼關命案,德麟潛逃,著當地有司負責追犯緝凶,這回事大概就這樣不了了之。

  水秋痕先生和黑虎索諾、白象羅莎,獲釋後連袂趕往潼關,他們先到縣衙牢獄裡采問查猛。

  查猛只能說仇人是個晦氣臉大姑娘,使一手極好善天女神劍,說話地道京腔,矮個子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幫兇的是個五六十歲駝背蹩腳老頭。

  這些話無異替紀翠小蓮出脫,小蓮長個子芳齡二七年華,紀翠也決不能變成深目鉤鼻皺臉的老頭子。

  水秋痕心存懷疑,他可疑小玲紀翠小蓮恰於那時候出京,保的又都是西行的鏢。他始終相信大明局有毛病,教查猛這一說反而打破疑團。

  他們一直逗留秦、隴兩省界內,苦心銳志百計偵查駝背蹩腳老人和晦氣臉矮個子女郎。

  可憐踏遍鐵鞋無覓處,落同行中查出的又都是有利於紀翠、小蓮兄妹消息。

  說是柳鏢頭、章鏢頭某月某日黑白兩匹馬並騎過境,所提供的日子是在潼關出事前好些天,他們又那能明白一笏墨坐騎上是假貨柳紀翠?

  李小蓮女鏢師大家可是沒聽說,但她打著柳鷺鏢旗入關,自然就都認識,她被稱揚得像梁山水泊一丈青賊婆娘一般碩長而美而豔,不用講更是盤不出什麼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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