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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第六章

  玉簪兒直站在門口望見他去遠了,她回頭踅到小院子裡向樓上打手勢報告消息,隨即去寫個字條兒帶到後面小花園,裝進竹管兒安排放鴿,讓這飛奴梢往相府。

  翅膀飛究竟比四條腿要快得多,章小玲還未入城,字條兒就已落在魏良才手裡,奸賊立刻派人趕至萬利藥行守候。

  相府出來的大爺誰敢怠慢?大掌櫃陪坐客廳。小玲來得恰好,他對大掌櫃有一篇話交代,繳還交貨的回執。

  人家賊奴才卻也要看,看上面簽收貨物月日和圖記,然後再和章鏢頭攀談,自稱恭王府當差,連姓名還都是假造。

  大掌櫃弄得莫明其妙,小滑頭早瞧破了牛黃馬寶,賊奴才儘管尋根究底細查,章鏢頭還他滿口子胡說八道。

  萬利藥材行大掌櫃設宴為章鏢頭洗塵謝勞,和公館的賊奴才老著臉皮恭陪末座。

  高升棧小樓上剩下紅娘子柳紀翠一對兒。

  小滑頭走了,玉簪兒就沒再來。

  那兩個大丫頭除了添酒送菜上前,沒有事她們倆也還是故意遠遠的躲開,情形顯然有異,想得到美人計即待開鑼。

  紀翠肚子裡有數,決意與之周旋。

  眼見紅娘子眉挑目逗將要發作,先下手為強,借花獻佛奉她一杯酒,笑笑道:「春姊,剛才你幹嘛那麼凶?難怪小滑頭不高興,瞧你那一付狠樣子,我也實在有點不痛快。」

  紅娘子喝了酒,橫個媚眼兒頓一下酒杯子道:「你就不要講,我還是那一句話,你們從長安回來二這一路上絕不能什麼都沒聽到。」

  紀翠道:「小滑頭今天倒沒有撒謊,我們確實到家才聽見的消息。西安府出潼關,官府偵騎密佈,我們曉得必是出了事,怎麼查查不出真相,街談巷議疑鬼疑神,往來商旅噤口結舌,人家認為保鏢的總不是好東西,不告訴你又有什麼辦法?

  再說,姊姊你那時候問話的語氣神情,誤會的地方恐怕還不能太簡單,我非要領教,所以……」

  紅娘子抿嘴慢條條道:「老實講,我對你,頗有些不好的感覺……」

  她眼睛睜得亮亮的像兩枝火炬,彷佛照見了紀翠肺腑。

  紀翠不由打個冷顫,他點點頭嘿嘿笑,臉上霍地浮起怒容,裝出就要絕裾而去拂袖告辭的鬼樣子。

  紅娘子話聲兒急轉直下,接著道:「你大概因為事不幹己所以漠不關心,大通局活該闖禍,柳鏢頭管不著是非。對嘛?兄弟。」

  講完話甜蜜蜜送個媚笑。她玩弄著擒縱手腕。

  紀翠卻也不含糊,他立刻色霽顏開,笑笑道:「我不必解釋,等待將來事實證明。」

  紅娘子問:「你怎麼講?」

  紀翠道:「那你們總不至不想為死者雪恨復仇,到時候我聽吩咐,水裡火裡相從,夠了麼?我的好姊姊。」

  紅娘子倚頭橫睇著跟一句:「話講得怪好聽,靠得住麼?」

  紀翠手拍一下胸膛慷慨道:「柳紀翠不是人間賤丈夫,言出於口快馬莫追。」

  紅娘子輕輕道:「由你怎麼講,我還是沒敢相信……」

  突的槌響桌子站起來叫:「除非你肯屈就大通局的總鏢頭。」

  她緊張,紀翠還她輕鬆!

  他歎口氣道:「出林鶯難相處,我決不戀棧大明局,半年約期屆滿,當然我要實踐前諾受雇大通,但求別抬舉我當總鏢頭。」

  紅娘子問:「你那邊約期只剩個把月日子,我們先給你下聘書怎麼樣呢?」

  紀翠道:「怎麼辦你看著辦,橫豎我答應你了。」

  紅娘子叫:「好兄弟,你喝我一千杯酒……」

  搶起桌上銀酒壺,做眉使眼壓低聲又道:「翠,你知道我和黛怎麼樣喜歡你,你來了我們兩姊妹……」

  紀翠趕緊搖頭搶著道:「喜歡麼?也不一定靠得住,我剛來黛姊柹就沒理我,懶洋洋的教我自己找座位喝酒,看起來一點兒也不親熱。」

  他橫著嘴巴生氣。

  他不是生氣,像受了天大委屈,這會使紅娘子心痛。

  她把整個人投到他懷抱裡,手擎酒杯兒碰上他高起的嘴唇,顫聲兒笑,俏聲兒道:「我的寶貝心肝兒,我曉得你愛上了玉簪兒。」

  她浪得像潘金蓮,紀翠卻偏要做一次柳下惠。

  他坐個直挺挺的道:「我怎麼夠得上?她可比瑤池仙女,我大不了俗子凡夫,她要不是瞧不起也就不會不理我。」

  紅娘子放下酒杯,手輕輕往他臉上擰一把,咬一下銀牙兒道:「我們姊妹倆聽說了你到家,商量好的為你接風,誰教你帶小玲一道來呢?怪你不識趣,不理你才是真愛你。」

  紀翠道:「我不相信她會愛我,我更不敢愛她。」

  紅娘子笑吃吃道:「你不要假撇清,我全明白,前次宴你牡丹廳,你不懷好意逗我喝個爛醉如泥,乘機你上她屋裡去,關上門捉對兒廝並了兩三個時辰,搞的什麼混帳話兒嘛!」

  她輕舒兩條藕一般的臂膊,緊緊抱住他閉上眼睛再不肯放。

  大熱天衫兒薄,她又敞開了兩個鈕扣兒,由她縮上去的大袖口裡,隱約看見了什麼!

  柳下惠有點吃不清,心一陣猛跳,臉紅得似盛開的山茶花,他打抖著道:「你,你簡直侮辱黛姊姊,她是個尊重的女兒家……」

  紅娘子忽然不高興,滾了幾下頭,酸溜溜道:「別捧她那麼高。她的花樣比我多,有話儘管告訴我,我好歹促成你們倆一窩。」

  她又吃吃笑,笑得柳鏢頭汗出如漿。

  還算有出息,究竟還沒敢亂動手腳,急切裡他設法解圍,央告著道:「姊姊讓我脫去大褂,我熱。」

  紅娘子睜開眼抿抿嘴道:「熱麼?我還以為抱著一塊雪裡石頭。」

  她放手坐了回去。

  紀翠急忙站起來,一邊解鈕子一邊道:「趁這會沒喝醉酒,我要打聽貴局出事情形,合查猛玉淵溫克三個人的力量,怎麼講的也會鬧得一敗塗地?到底遭遇了什麼樣能人,請詳細說給我聽。」

  紅娘子環抱上兩隻手,殺氣重現眼角眉梢,她說:「情形很簡單,我們查玉兩鏢頭,受相府魏師爺委託,送信長安迎接他們家大小姐姑老爺,四川總督國泰的長公子德麟。國泰貪贓案發,和相爺愛婿情深,顧慮到德麟進京自投羅網,雇用保鏢意在護送他遠走高飛,還恐查猛玉淵誤事,隨後卻又派了溫克趕往幫忙……」

  她編出了一長篇鬼話。

  紀翠聽著暗自好笑,明裡信口撒謊,裝點得神氣十足,氣憤憤批駁她,不應該老愛承攬包辦相府的雞毛蒜皮糊塗帳。

  說溫克好端端鏢頭不幹,何苦去相府當起護院奴才。

  說國泰出名兒奸官,他的兒子還能不也是壞蛋?

  人家總必是跟這位賊公子有什麼仇怨,攔途截刼報復,保鏢的三大傻瓜偏肯拿性命巴結和相爺。

  說行兇殺人的果然是個女孩子,那活該倒楣,保鏢的跑江湖以武會友,怕只怕碰著和尚、道士或女人,這些人大半都有兩手兒妖術邪法……

  紀翠他胡謅的已不算少,看看已經是掌燈時光,紅娘子驀地聽見了天上鴿子哨響,她立刻告辭下樓。

  鴿子捎歸相府魏良才回信,說回信其實只有五個字兒——「六月十九日」。這是章小玲進城繳交萬利藥材行回執上簽押的日期。

  而花豹溫克等在潼關出岔那天恰是同月十八日,日子相差僅一天,路途遠隔數千里,這也還能說與章柳有關?

  鐵一般似的證明,打破了紅娘子玉簪兒滿腹疑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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