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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紀翠殷勤接待他屋裡坐,眼看人家形色不對,想了一下笑笑問:「南兄,你是叫城回來的?誰找你?有什麼要緊的事?」

  南拜歎口氣道:「我和索諾、羅莎天一亮就得動身他去,和相爺府上又出了無頭公案,大前夜丟了兩個女人。

  相爺是非把她們找回不可,府裡大亂了三天,亂不出絲毫頭緒,相爺認為事與潼關命案有關,派了我們三個人的差……」

  紀翠驚叫:「又是大前夜丟了女人,南兄,你不覺得奇怪?」

  南拜道:「我來告訴你,我們此去順便探查玉簪兒下落,希望你耐心等待。」

  紀翠嘿嘿冷笑,搖搖頭道:「哥哥,你愛惜我我非常明白,可惜你很糊塗,水秋痕和紅娘子對我滿腹狐疑,他們不會願意我娶玉簪兒的。

  玉簪兒他靠得住被秋痕拐去藏匿,相府丟了人也可能是姓水的弄鬼,因為他跟和相爺有一段血海冤仇。

  聽說水秋痕跟相爺有一段血海冤仇,南拜難免駭個一大跳,但由他一對眼睛裡卻也可以看出他並不能相信。

  紀翠又道:「哥哥,關於和相爺忠奸善惡我未便批評,不過他待你有恩,這個我還料想得到,士為知己者死,我不希望你有負於他……」

  說到這兒故意頓住,南拜眼睜睜地叫:「好話,兄弟。」

  紀翠搖搖頭接下道:「可只是你不該援引水秋痕和紅娘子姊妹做他羽翼。」

  南拜道:「不是我介紹的,是玉淵、溫克。」

  紀翠道:「他們就沒告訴你姓水的底細?」

  南拜道:「沒有嘛!」

  紀翠笑道:「這樣說,也許玉淵、溫克死在潼關一點不冤,他們既敢保舉,總不能說不知道人家身世來歷,為什麼為和相爺引狼入室,開門輯盜呢?我要請教。」

  南拜叫:「我不懂,您把話講清楚。」

  他顯得很著急,紀翠偏要拐彎兒,又問:「你也聽說過,若干年前有所謂鄂爾泰派、張廷玉派,滿漢兩派文字辭章一段公案?」

  南拜一顆頭搖頭像兆鼓。

  紀翠再問:「你曉得水秋痕滿腹經論?」

  南拜道:「他那樣子像個讀書人。」

  「你喝茶,讓我慢慢說。」

  「你不能快一點……」

  「當年和相爺當刑部尚書,他主辦了兩派的文字大獄,倒楣的是鄂派,冤不冤我不能斷定,但殺了很多人那是事實。其間有一個人,被定讞砍腦袋抄家,他姓胡名磬,也就是紅娘子玉簪兒的父親……」

  南拜突然跳起來,險些兒打破了幾上茶碗。

  紀翠歎口氣再道:「胡磬棄市暴屍三日,夫人服毒自盡,一家十餘口枉死法場。那時候紅娘子剛會走路,玉簪兒還在繈褓之中,由她們的乳母也還是胡家的窮親戚水石氏竊挈亡命關外。

  水石氏的丈夫水文奇鄂派健者網漏在逃,他正是今日高升棧管帳的水掌櫃,紅娘子玉簪兒的媽媽爹。」

  聽到這兒,南拜一張紅臉漸漸轉入焦黃,額上汗珠兒豆也似的直滾直冒。

  紀翠又是一聲嘆息,慢慢往下道:「水秋痕和紅娘子姊妹,潛入京城就聘大通,要說他們對和相爺沒有絲毫不利的企圖,至少我柳紀翠不這樣想。

  水秋痕身負絕技,紅娘子玉簪兒身手各不等閒,為什麼不作行刺打算,這似乎是一個謎。然而這謎並不難猜,胡家慘遭屠戮死無孑遺,行刺一個人得不償失,他們也要作成和相爺滅門破家才能吐氣揚眉,所以他們盡力助紂為虐。

  和相爺最大毛病好貨而已大不了參官,水秋痕他偏要獻策魏良才,密令國泰,福崧、陳輝祖等一班封疆大吏,壓抑軍報,尅扣征糧居心惡毒不堪設想。

  國泰很不錯,案發居然沒有扳扯和相爺,這是奇跡。福崧、陳輝祖輩是不是都能像國泰一樣呢?

  一旦事敗,不諱直供,和相爺顯然正犯,危害戎機,罪同謀逆。別看和相爺帝眷方殷,謀逆恐怕究竟含糊不得,何況劉中堂朱協辦和恭端兩位王爺,全是和珅爺的硬對頭……哥哥,你不覺得太可怕麼?」

  說完話,再來個一疊聲長歎!

  南拜焦黃的臉一再變成鐵青。

  紀翠眼見南拜中計,拖一下坐下凳子袖起兩隻手靠到茶几上,輕聲兒又道:「這些消息都是章小玲對我講的,小玲他聽自我們的總鏢頭出林鶯。

  這位怪女人我就是無法估計她有多大神通,據說她時刻都在著著戒備紅娘子水秋痕,因為他們爺兒倆存心不利大明局,所以她不得不留心。

  假使那一天水秋痕紅娘子妄想借重相爺的勢力算計到大明局的話,那時候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她將有一個大不客氣的狠安排,那就是江湖上的一句老古話——「舉手不饒人」……

  這也都是小玲告訴我的,小玲怕我墮入紅娘子美色羅網,鬧翻了出林鶯,搞得兩邊不討好,無非要我早作提防。好朋友愛惜我柳紀翠,紀翠今天轉告了您,哥哥,就也不過希望您慎重。

  大通大明能夠避免開兩相傾軋,自然可保無事太平,千萬別招引出林鶯,她那一枝劍萬人莫敵,一身奇技異能更不是我們所能望及項背的,說靠山卻又有端王府站堂官她的師兄巴拉哈。」

  講完話,他起來去給南拜換過熱茶。

  南拜這時候卻只剩了發怔的成份,好半晌才緩過了一口氣道:「兄弟,想當年六猛獸托庇岳公爺麾下,我們可不把巴拉哈放在眼裡,就是義勇侯傅紀寶,卻也沒有把他當作一回事……」

  紀翠笑道:「岳鍾琪三朝元老,百戰功臣,和相爺嬖人幸進,怎麼比得他老人家嘛!」

  南拜道:「是的,兄弟,現在的六猛獸彪折指虎斷臂,青獅在獄,麒豹駢死潼關,不堪狼狽還有什麼話好說呀!」

  紀翠道:「不然,哥,您和索諾還都稱得起好漢,只可惜走錯了門路。」

  南拜慘然笑道:「兄弟,做哥哥的事到今日,就只有學做古人王伯党、單雄信,硬到底,死甘休,決不能背叛和相爺。」

  紀翠低低地喝釆:「壯哉,真英雄也!」

  南拜道:「大通局和大明局只須維持個互不侵犯就好,水秋痕可是和相爺心腹之憂,你所講的是不是全靠得住呢?」

  紀翠道:「章小玲出名兒小滑頭,他的話要不要打折扣很難說,哥哥,我想,試試看……」

  他爬到人家耳朵邊咕嚕了大半天。

  南拜聽著直翻眼睛,聽完了猛的拍一下大腿叫:「成,兄弟,就這樣辦。」

  紀翠笑道:「她的身手不凡,您要多考慮有無危險。」

  南拜道:「反正要請相爺廻避怕什麼呢?府裡頭到處機關密佈,護院老師們少說點五十員,還有護法大師喇嘛僧,大不了再調兩百名弓箭手周圍埋伏,夠了麼?」

  紀翠道:「這樁事辦妥,我跟你一道去找玉簪兒怎麼樣?」

  南拜道:「如果章小玲的話屬實,我還是勸你別要她。」

  紀翠道:「無論如何我非找她不可。」

  南拜道:「那也行,沒有你幫忙,我也怕鬥不過水秋痕,我這就進城,咱們後天再見。」

  第二天早晨,辰末巳初光景,城內和相爺公館派了八員所謂紀綱之僕,挈同大通局高升棧業主朱梅堂的小孩子朱英,並為和賊掛名替身二老闆的地痞石蓮花德祥,帶十六名家丁會

  同宛平縣衙門四個做公的差役光臨高升棧。

  其中兩位大爺悄悄找黑虎索諾白象羅莎作了片刻密談,他們立刻打點長行行裝,另領一批伴當上馬西去。

  留下的人劃為兩班,著手調查大通局高升棧帳目,並清點財產傢俱。

  來勢洶洶,話不肯說明,鏢頭們夥計們全嚇得目瞪口呆,投棧的客人們也紛紛卷起鋪蓋溜走。

  情形分明不對,可是大家就猜不出出了什麼紕漏。

  紅娘子習慣睡懶覺,向例近午才能起床,誰吵擾了她誰都得挨她一頓發作。

  今天她的兩個心腹丫頭怡紅娛紅顧不了許多,慌不迭敲響房門喊醒了她。

  聽說來了那末些人,紅娘子來不及打扮,她就是雲髻半偏花冠不整的搶下扶梯撲到了帳房。

  三位管家眼看她那一付膩人的樣子都不忍唬她,倒是和顏悅色的安慰了幾句話,說是奉魏師爺命令前來盤存,說是等過了年還要擴張營業。

  這般說法紅娘子當然不能相信,回頭再問小孩子朱英,朱英本是被請來作傀儡瞞人耳目的,他根本糊塗蛋。

  於是她找石蓮花德群窮詰,德群可比餓虎,面對著美人兒恨不得一口水吞掉了她,擦目使眼渾扯個大半天,到底也還是什麼不知道。

  當地痞流氓的原都有一點小聰明,他瞎說水秋痕恐有問題。

  在他還不過胡謅,紅娘子聽著可動了心,她陷入苦思焦慮之中。

  棧門口赤彪南拜氣急敗壞的趕回來了,回來便吩咐拾奪行李準備兩匹快馬趕路。

  讓南拜這一裝做,紅娘子難免又駭了一大跳,她拖南拜屋裡去追究有什麼要緊的事?

  南拜偏是欲言又止萬般為難,被迫不得已說出相府丟了大小姐和大丫頭吉雲,索諾羅莎和他奉派分頭出發尋人……

  說不曉得怎麼搞的事情牽扯到秋痕,又說秋痕與逃犯水文奇有關……

  水文奇三個字像毒弩利箭正中紅娘子徑寸芳心,真難為地還能夠矜持個語不失次,她佯做驚奇的樣子問:「水文奇?沒聽見媽媽爹講過嘛!」

  南拜似乎非常著急,抓耳搔腮話不說清楚不快,他又道:「有人密報魏師爺,說是你媽媽爹前三天深夜回來的,行動詭秘,顯有可疑,而玉簪兒和大小姐主婢卻都在他老人家回來那一段時間走失……

  魏師爺斷定水文奇就是水秋痕,潼關救德麟殺玉淵溫克,拐誘大小姐逃亡,全是他老人家一個人串通關外綠林大盜弄的手腳。認為事體重大必須嚴守秘密,現在只好暗裡用謀,不可敞開辦案,所以……」

  話說到這兒南拜算放過了火,他迫不及待的告辭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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