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郎紅浣 > 劍膽詩魂 | 上頁 下頁 |
| 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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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說:「是,晚輩的三叔父。」 麟書問:「那末,眼前用兵小金川的神力威侯?……」 少年道:「長兄傅震,晚輩行三。」 麟書不覺拱手過額。 少年再請安,麟書還揖說:「世兄,升階賜教。」 他拱手引少年走進書房。 少年輕輕說:「傅霆有些機密事,請大人屏從。」 她隨手把門謁上,荷包裡拿出那一塊乾清門侍衛腰牌呈獻燈下,抱拳含笑又說:「傅霆,奉端王爺密旨,假託保鏢,南下查訪福總督政績。」 麟書愕然變色。 少年罄折說:「大人請坐。」 麟書坐下了她也坐下,笑笑再說:「朝庭惻隱民瘼,福崧,陳祖輝輩朋黨自固,貪黷傾天下,不測天威,冰山奚足恃,國泰前車可鑒,奈何利令智昏。」 麟書輕點頭微歎不語。 少年整襟正色又說:「冤莫冤於何知府歧西,辦賑地方官份內事,事先面承福督准許,滿城百姓均明底蘊,列憲衙門何謂不知?輻督媒孽構陷,群公噤若寒蟬,福崧終敗無疑,眾將涉嫌助惡,傅霆竊恐大人亦有未便。」 麟書自以為學台掌學,管不著其它,但還沒做聲,搖搖頭表示不然。 少年又說:「倘使,鎮江府士林舉子聯呈大人,為何知府父子請命,大人又當如何?」 麟書聞言色沮不知所對。 少年笑笑又說:「此事正在醞釀之中,晚生適游鎮江,曾加勸阻,明天何知府令郎鳳舉將來求見,大人見不見他呢?」 麟書這算開口了,他說:「他是河南舉人,見我無用,我只好擋駕。」 少年道:「大人如果不予接見,三五天之內鎮江府舉子勢必鬧上大人衙門,萬一激出事變,善後更屬萬難,晚生管見,見鳳舉無妨。」 麟書問:「他的意思?……」 少年道:「何府尊兩袖清風,貧乏不堪賠累,限期迫屆自擬坐牢,此事大傷孝子之心。鳳舉他要來懇求大人,為之設法革退功名,代父入獄。」 麟書道:「麟書無能為力!」 少年不客氣,低笑說:「大人。『孝子不匱,永錫爾類』……」 麟書道:「慚愧愛莫能勸。」 少年道:「人說大人拘謹,見面勝於聞名……」 邊說邊由袖裡探出一個棉紙大信封,封面大書「恭祈代致何舉人鳳舉」排在桌上,慢漫接著說:「這裡是三萬兩京都常厚銀號南京分號兩紙兌現銀票,一紙兩萬七千兩足夠何府尊繳清欠項,一紙三千兩預算鳳舉送眷汜水之需,敢煩大人賜為代達。寒家累世行俠,頗能急人之急,扶危濟困,人情之常,區區阿堵物不足道也。 晚生希望鳳舉奉父還鄉,即速進京會試,並圖伸冤,乃翁入手一官,殊非容易,晚生當為幹旋起複。通家世好,老伯跟前傅霆無不可說,惟一切仍乞暫瞞鳳舉勿使先知。明日鳳舉晉謁,老伯可如此告之……」 她欠身挨近麟書耳朵邊又講了幾句話,麟書聽著頻頻點首,聽完了他拱手說:「老夫聆教,敢不如命。」 剛才他看了那面乾清門侍衛腰牌,心裡也還是有所可疑,可是他曉得北京常厚銀號跟傅家有關係,三萬兩白銀豈同小可?假使有詐,一個保鏢闖江湖的年輕人憑什麼起得動票?傅家人來頭太大,相信了人家他就也會賠奉承。假貨博霆乘機勸他脫離和坤黨,要求他幫忙算計福崧,他竟也答應了。 假貨傅霆便是李小蓮姑娘,她由文公館回來萬安客棧時已深夜,事情辦得順利心裡輕鬆,放倒頭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方才起床梳洗進食,今天決計不出門,算定近午時光鳳舉必到。 時間正好,她負一雙手上棧門口蹓躂,身上沒穿馬褂,月兒白綢子薄棉袍,雪白的白綾腰帕,下麵撒著褲管兒腳登青緞子薄底快靴,頭上不能不戴小帽,而且還要壓得那麼低,因為不剃頭須防顯露破綻,然而耳背鬢角扣還是掩不住擾擾綠雲,看那模樣兒有點像梨園子弟,要不也必是風月場中紈統袴哥兒,可是落在三四流蹩腳小客棧下榻,那也還能有多大的苗頭。 此地算繁華,小客棧人最雜,站久了便有些青皮惡少圍上前道長問短,姑娘當然不理。人家進一步譏嘲笑謔,她也還是沒事。恰好背過臉兒去,萬不想有人虎膽,竟敢伸手搭上她肩頭。她身上那容得碰,猛翻身一抖手,這位仁兄也還能不躺下? 兩旁立刻暴雷似的叫起好兒,其中有人大喊:「好傢伙,這是唱武生的……」 戲子會兩下還不過花拳繡腿,人家未必害怕,跌跤的老羞成怒,爬起來挽辮子勒袖拍胸咆哮:「兔崽子,大爺賞識你不懂抬舉,大爺這就教訓……」 人跟著撲過去舞爪張牙,姑娘飛掌打他口噴鮮血,底下靴兒一沖錯,他就又摔倒街心了。 人叢裡跳出四條人影子,姑娘沒等他們來近,一彎腰抓起挨打的望天上拋,拋個三丈餘,被拋的狂號,看拋的驚叫,那四位想上前幫兇的朋友就都嚇軟了腿兒。 那時天上人快向下落,姑娘輕舒玉臂,手突的攫住他夾背衣服,那樣子好似吊著大烏龜,她就要扔他馬糞上。 那邊來個老漢頭上抱拳,大呼:「李鏢頭高抬貴手……」 老人家掙扎著趕到作揖打躬,此人正是本地同康藥材行的外掌櫃,姑娘這趟南來保的便是他們家的鏢,所以彼此認識。 他說惡少乃是他東翁的內侄,務求鏢頭施恩。 姑娘放了人,老漢又向四圍拱手說:「各位,李爺他是京都長辛店大明鏢局大鏢頭,大局端王爺所設,各位千萬不要慢客。」 看了姑娘剛才把人拋礙那麼高,人伸著一條臂膊吊住那麼久,大家都不傻,看透人家本領不免有點寒心,再一聽說端王爺鏢局出來的鏢頭,那如何招惹得起?挨打的和他的四位朋友,腳底下抹油先溜,一場惡風波頓告平息。 這當兒鳳舉已經到了一會,他經過人叢時竟是那麼驕傲,耳不聞眼不見走進客寓大門。原來他跟這裡的掌櫃是鄉親,夥記們也全知道他是鎮江府何大人公子。 昨天姑娘櫃上說過話,她的對門那一個房間不許留住不相干人物.,因此鳳舉就被安頓在那裡。 那也是單人屋子,比姑娘這邊還多一個紙窗,姑娘由街上回來,他站窗兒下洗臉,皺著 長眉毛打量人,大概他是看不順眼姑娘那一身打扮。 蓮姑娘向鳳舉拱手,鳳舉就不過點一下頭又彎下腰洗瞼,姑娘只好走進自己房間。 驕傲的女孩子越肯對驕傲的男孩子低頭,當然這男孩子總必是值得驕傲。 鳳舉形貌佚麗軒昂美丈夫,美卻在眉宇間英氣迫人,看他那樣子,肚子裡學識決不能含糊,蓮姑娘簡直動了愛慕之心。 別說她事事精明,處處了得,動了心卻也會忸怩打不起主意,她不曉得應該怎麼樣去跟人家挑搭,然後進一步設法聯絡。 其實出門人交朋友還不頂容易?姑娘偏偏認為這麼辦不好,那麼辦不妙,這般太俗,那般丟人,這樣那樣一挑惕,自己給自己找出麻煩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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