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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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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晉笑道:「你的法螺吹得不如又秋響,說是讀書養氣工夫麼,我又覺得你有點道學氣味。年輕輕的別裝點像個老學究,坐下喝我一杯酒,壯一壯膽氣暢談。」 她舉起杯兒碰到嘴唇邊,紀翠只好喝乾了面前一滿杯酒坐下。 裕榮笑道:「我不解,賢侄,你自請二十輕騎冒險行事,究竟有沒有把握呢?」 紀翠道:「二十騎實嫌太多,騏意得五壯士偕行足矣!」 弘暉道:「我可疑你在講笑話,告訴我到底預備怎麼樣辦!」 紀翠道:「騏願得王爺通行文書一角,鐵胎強弓一張,即當間關就道,兼程馳赴康定拜謁郭燕來二叔,向他鏢行裡選拔傅家子弟門人五眾,改扮土著走丹巴入巴旺,潛渡墨格山乘賊。 騏意傅震趙又秋萬人敵,決非披圍,特阻險耳。 阻險此言大軍難進,非勇者一二人不能越。賊當在烏勒圍碉堡中,騏至黑格山先謀與又秋叔通訊,約於黑夜揮師假攻。 老賊莎羅奔以善戰名,勢必臨碉俯瞰虛實。騏率五眾先驅劫壕潛伏,侯老賊出辨其衣冠引金僕姑取之,餘五眾疾起奪碉縱火亂賊,騏突圍引又秋叔大軍包抄截擊,賊不足圖也。」 福晉輕輕地拍一下桌子笑起來說:「快哉!『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倘邀天幸,後人何必不如前人?騏,我賀你一杯。」 她再舉起酒杯。 弘暉笑道:「劫壕奪碉,談何容易?傅震氣吞河岳,趙又秋視千軍萬馬若草芥,他們為什麼沒有這個想法?你……」 王爺表示藐視,紀翠頗不高興,紅了臉說:「騏廷對時講過,行險非大將之事,大將安危所寄,不許他不為國自量,此諸葛丞相所以六出祁山而不侮者也。馬騏一介草民無足重輕,何可與傅趙相持並論?」 他很生氣的樣子,弘暉看著哈哈大笑。 弘暉笑得紀翠心頭亂糟糟難受,那實在因為人家是一位賢王開罪不得,再來座上又有個烏雅福晉,女人跟前豈可失禮?何況是漂亮女人,因此他紀翠才不敢發作。 伹明曉得人家在捧趙又秋,這未免可恨。又秋他們家乾殿下,文武雙料探花,他們自以為驕傲,瞧不起別人家孩子…… 他想又秋大傻瓜算得了什麼?傅震且不足論,更別提大傻瓜,我紀翠幼秉慈訓束髮下惟,學究天人胸羅萬有,力可拔山氣蓋世,除了傅紀寶三爺,我肯輸給誰來…… 越想越不好過,若是落別人家裡,他大概會來個拂袖絕裙而去。 裕榮看透他滿臉尷尬,打岔說:「馬賢侄,你知道燕來此時不在打箭爐麼?那兒也找不到你的助手,怎麼辦?」 聽說燕來不在康定,紀翠著實吃了一驚,急忙問:「郭二叔他上那兒去?」 裕榮笑道:「緬甸又有不穩現象,看來傅震,趙又秋必須盡速收功金川回師南下鎮壓。燕來深恐他們分心顯此失彼,不辭辛苦親率一班義民,先行馳往有所佈置。 燕來是我的拜弟,論武勇謀略,傅侯紀寶第一,他第二,他要是人在西康,我和王爺也就不必保薦你了。 聽我說,賢侄,令堂崔夫人才藝獨步塵寰,先皇譽之為天上神仙不食人間煙火,她於先朝立有定鼎功勞,先皇帝常自嗟歎息無以為報,恨你父親衷懷恬淡避官若仇。 眼前牽到你這一代身上,朝庭是有意施恩,側念好男兒何必仰藉先人餘蔭?存心讓你去闖一下險阻艱難,這也無非體恤,你明白了麼? 說給你一名三四品護衛那是笑話,一襲獅子譜服早就放在你囊中啦!」 說著他也大笑。 紀翠並不討厭他笑,倒是有些忸怩難為情。 裕榮又說:「你好自作聰明,且喜有膽有識,所作所為,我們知道官家也不是全不知道。救德麟,劫和敏,潛送他們小夫妻哈密成婚,清除六猛獸,破壞大明局,拔牙敲爪玩奸相股掌之上,卻又能不傷君上之心,你簡直了不得麼,難怪官家暗裡歡喜你……」 他又大笑著。紀翠料得必是出林鶯來嬸子洩漏的秘密,肚子裡詛咒,口裡可是要問:「德麟底下還有問題麼?」 裕榮道:「德麟奉旨特赦,和敏乃父偽報死亡,好管閒事的大可放心……」 他再來個大笑。 弘暉擺手說:「這一次可不比救德麟那末簡單,燕來不在打篩爐你怎麼打算?」 紀翠道:「救德麟多仗李小蓮幫忙,現在只好再找她結伴,有她一個人可抵三個人。此外再約章小玲、張小萱也盡夠了。 不過,劫壕,奪碉都不難,難在用什麼辦法和秋叔通訊,其次單憑辨識賊酋衣冠卻也怕得鹿非真,再則皇上光給箭不給弓亦麻煩。」 裕榮笑道:「王爺府上有的是強弓,你自己配兩張帶去。跟又秋通訊我送你兩對軍鴿保管好用,此外另給你一幀莎羅奔僧格桑索諾木三賊畫像,夠了吧?」 紀翠喜極拱手說:「謝謝貝勒爺,那是太好了。」 弘暉霍地站起來……弘暉這出名的莽牛王,居常自疑先朝神力王重生,西方孔雀大明王轉世,目空一切好以力雄人。當年同列中他看中了博紀寶,紀寶就是不肯與之較量。 有一次酒後,大家陪侍弘曆帶花園裡散步,君臣同樂放蕩形骸,弘暉存心出風頭,躡隨紀寶背後作勢猛衝,蠻想撞他一跤藉博一笑。 那知傅侯渾身警覺,倏的這麼一挫腰立地生根,莽牛王卻像學步的小孩子絆上門限,反而那麼擲出去摔個金冠倒跌。竄回頭老羞成怒,餓虎撲食上面虛采爪,下面盡力使個連環鎖子腳。 傅侯人化石文風不動,他卻被抬回府養了個把月腿傷。 這是他出娘胎第一次出乖露醜。 不久就又碰上了趙又秋,拚賭一場他自命拿手好戲「布庫」——摔角,幾乎又敗個無法下臺,從此鋒芒乍斂稍減囂張。 今天神情似乎又有一點異樣,他這一站起來,烏雅王妃急忙訝:「王爺,上了年紀啦,別……」 弘暉笑道:「我還不至跟他比,不過我非要看他兩膀弓。上射圃,你也去散散心。」 他打頭走,大家只好跟。 紀翠落在最後,他對人家那一句「我還不至跟他比」又動了小心眼。 步出客廳,踏上冗長的走廊,穿過花影扶疏的月中門,再走一程綠算翠竹曲徑,那邊便是射圃。 前頭有個敞廳,廳三面辟階,階高九級,階下都搭有寬闊的涼棚,眼底碧油油淺草平鋪一望無際,遠遠處三方面各立一個紅心箭垛,最遠的一百二十步,左一百右六十。 圃上早作了準備,隨處站滿侍候呼喚人們。 弘暉不登廳,教就涼棚下敞開四張大交椅讓大家入座。 旗人對於「射」絕不能含糊,普通人家也總有個箭道、箭壩,再講究就有射圃,上射圃較鄭重些。 紀翠他曉得弘暉、裕榮都很了不起,也還聽說烏雅福晉卻也盤馬彎弓,這場面怎好怠慢 弘暉坐定,呷口茶,亂抹了一陣鼻煙,睞眼笑問:「怎麼樣?我預備三張好弓,兩個力的三個力的五個力的,五個力的我和裕榮麻麻胡……使是不能使,你……?」 紀翠笑道:「騏要三個力的。」 弘暉一點頭,立刻有人跪獻上一張新上弦的長弓。 弘暉好像懶得動,笑笑說:「拿去試試啦。」 他委實驕傲瞧不起人,紀翠心裡更加幾分不高興,慢慢的起立接去弓走出座位,不拉架子,也不卷袖勒腰,行若無事的左一膀右一膀一連串扯個十來膀。 然後,猛可裡轉個身,面正對箭垛,左扯虛右控滿,運氣屏息,慢條條,硬生生,把弓扯個兩斷扔下,得意地跟個拊髀大笑。 這算嚴重失禮而且大大傷德,然而紀翠他的目的就在向弘暉報復藐視。 弘暉並沒計較到什麼,倒是真被他的神力嚇得跳出了大交椅。 烏雅妃笑起來說:「壯哉將軍!王爺賜酒啦。」 弘暉大叫:「酒來,酒來……」 裕榮一邊卻也不覺肅然起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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