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馬榮成 > 再見無名 | 上頁 下頁 |
| 一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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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聞這條問題,一直只是戚然默聽的應雄,遽地逕自答道:「是我爹!」 一聲爹,應雄的目光又似飄到老遠。 「當時皇帝一聲下令,二萬利箭已勁射而出,場中的鳩羅公子及慕府家僕,已當場被勁箭射殺,可是二弟猶鼓動英雄劍的蓋世劍氣,為我及爹卸去無數利箭,只是箭手無情,一箭連著一箭,二萬利箭又再二萬,我爹眼見二弟真的如此不計較當年拆散他與秋娘母子的前嫌,更不嫌棄我父子倆是金人餘孽,當下益發羞愧難當;又見二弟如此為我們卸箭下去非並良策,惟一可以殺出重圍,便是犧牲我和他老人家其中一人,以二弟的蓋世武功,方才有機會可逃出生天;故而,爹突然對正忙著卸箭的二弟說了一句話:『英……名!爹對不起……你!也無顏再……面對你!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助我子應雄……逃出生天!』接著,爹便朝我溫然一笑,遽然鼓盡他僅餘的內力,奮力向自己天靈……一劈!」 應雄說至這裡,一雙滄桑的眼睛竟潸然有淚光,可知雖已事隔十多二十年,當年其父為能令愛子有機會逃出生天而自我犧牲,對他的疼愛之情,他猶歷歷在目…… 虎毒不食兒!又一最佳明證! 那神秘人見應雄潸然有淚,似是哽咽難言,心知他亦難以再說下去,遂又再次搖首歎道:「可惜的是,縱然慕龍為令兩個兒子能逃出生天而自戕,但畢竟五萬精兵實在太多;無名一面挾著其兄應雄,一面以英雄劍氣逼開中原精兵,他每出一劍都傷數百人以上,劍的修為,簡直已達神而明之的超凡境界;只是五萬精兵前仆後繼,邊打邊追,一直支撐了個多時辰,最後,無名挾著其兄,登至一個距慕龍鎮一裡的斷崖之上,那時候無名已用其驚世之劍重創二萬中原精兵,還餘下三萬精兵包圍崖頂,死纏不休……」 「只是,無名仍一意孤行捍衛其兄下去,他將其兄應雄放在他身後的斷崖之上,自己卻在斷崖前以劍劃下一條劍痕;他便以一劍當關,絕不容許三萬精兵僭過那條劍痕傷其大哥。他自忖以自己每一劍重創數百精英,三萬精兵雖多,也總可以在他力盡前統統擊敗,而當他力盡之時,他最尊敬的大哥,想必亦已回復部份內力,可以自行沖出重圍,屆時候,那管他自己因力盡被千刀萬剮,他亦不悔……」 想到當年無名一夫當關,五萬精兵莫敵,只為了保護一個對他情至義盡的大哥,其豪情蓋世可想而知,聶風與步驚雲愈聽下去,亦不由自主暗暗為這雙兄弟之情肅然。 聶風道:「那,無名前輩最後真的能熬至應雄前輩恢復氣力之時?」 「不!」那神秘人一望此際陷入沈思的應雄,又道:「他並沒有熬那麼久!因為根本用不著!」 「就在無名拼命為其兄而艱苦應戰之際,突聞身後的斷崖一陣隆然巨響!接著又覺有人將一卷東西閃電插在他的腰帶之後,他於百忙中回首一望,只見插於其腰帶間的竟是那卷應雄逼皇帝所簽的條約,而應雄,赫然已和他身後的斷崖,一起飛快墮向崖下的萬丈洪流當中!」 「啊?」聶風聽罷不期然朝應雄一瞄,道:「應雄前輩怎會連人帶崖墮向萬丈深淵?」 神秘人說時朝天一歎,定定的看著應雄:「因為,慕應雄最後還是一意孤行的再次走回自己所選的命運。他眼見無名先戰劍聖,後再戰他,最後還要力抗五萬精英的盤腸血戰,據說,皇帝更開始調動另外數萬精兵,已在急速趕來,如此下去,他畢生所成全的一代神話,勢必為護他而戰至最後一分力盡而死。他絕不能夠任由無名為護他而死,他仍忘不了對兩個娘親的承諾;最後,他便狠下心腸,豁盡自己在這個多時辰剛剛回復的少許內力,以他那柄斷了的英雄劍,劈斷整個斷崖,想自己一人沉下地獄!」 「無名固然極度震驚!可是應雄下墮之勢相當急,縱是已蓋世無敵的他,亦深歎無法可救!他僅能從應雄下墮的勁風當中,聽見應雄最後自我沈吟的一句話:『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娘親,孩兒終可……無愧來……見你……了……』『二弟,大哥……未能與你一起奮勇……抗敵,卻自求了斷,實在對不起你,唯有寄望來生再做兄弟吧!』」 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 這句話,正是慕夫人一生的座右銘!也是應雄於其母臨終前不斷在心裡重複提醒自己要謹守一生的亡母遺訓!他終於如其母所願!並沒令亡母失望…… 已是白髮蒼蒼的應雄重聽自己先母慕夫人的遺訓,本已盈在眼眶的淚,亦不由自主掉了下來,他遽地搖首:「不!請別……再說下去了!一切已經過去,我……已不想再聽……」 是的!縱然他最後能做到無愧於心又如何?今時今日,他已白髮蒼蒼,潦倒風塵,苟且偷生,若其亡母慕夫人見他如此潦倒,又豈會安息泉下?他同樣愧對亡母! 「但,有些故事,你還是要聽下去的。」那神秘人又道:「因為有些事情,你仍未知道。」 「我甚麼都知道。自從我墮崖後,我居然能僥倖不死,而我二弟最後亦終於在沒有我的負累之後殺出重圍,後來他更成為力挫十大派的武林神話,總算沒令我失望。」 「雖然他曾因救我這頭金狗而叛逆皇帝旨意,但曾動兵五萬仍不能置他死地,更何況我逼他簽的條約後來落在我二弟手上,二弟當然不會將那條約交給倭寇,雖只是自己留起來,皇帝亦對我二弟相當忌憚,加上我二弟行蹤飄忽,皇帝亦不敢再對我二弟有所妄動……」 「是的!你二弟無名最終都如你所願,成為神話!而曾經出賣你的荻紅,據說終因皇帝恐其會漏他被逼簽條約的醜事,最後亦遭滅口!只是,你既然未死,又知道你二弟未死,為何不與他再見面?這麼多年來,為何一直都避不見他?你可知道,他找你,找得好苦?」 哦?迄今在全神傾聽的聶風及步驚雲一聽之下,當下對眼前這神秘人再次好奇起來;這人,居然知道無名找應雄找得好苦?這人與無名,一定有極為密切的關連…… 「不錯!我知道他一定會找我!因為以他的神劍修為,一定會感應到我的劍氣仍在世上,但,我太清楚他;所以,我更不能見他!」 「哦?」 「我也曾聽說,小瑜最後都嫁了給他為妻,後來,卻被他在武林中所結的仇家毒殺,他傷痛愛妻之死,早已痛不欲生,他借死歸隱,便明顯表示他已不想再生於世上,我太清楚他仍生於世上,只因為……」 「他已感到我未死,他仍希望再見我這個大哥最後一面才死!他仍有這個最後心願。」 「亦因如此,我更不能與他見面,因為當他真正確定我仍安然在世之日,必會是他完全失去希望之時,屆時候,恐怕他……」 是的!聶風及步驚雲亦深深認同應雄這一番話,緣於他倆小時,曾分別聽聞無名所拉的胡琴之音;那種胡琴之意,恍如斷腸之音,仿佛,他真的已不想生於世上,他雖曾叱吒一時,卻生無可戀,唯一令他生存下去的,也許只是他作想一見當年患難與共的唯一大哥,他一生中最敬重的大哥! 也或許,應雄仍潦倒的偷生世上,也只因為他自知,若其二弟再感應不到世上有他的劍氣時,他可能會…… 想到這雙兄弟為著種種原因,各算苟且偷生,又各自不欲重逢會面,聶風不期然鼻子一酸,步驚雲不動的臉上似亦有少許異色,那神秘人也恍然大悟的歎道:「原來,你不見他,是因為不想他……,也許你是對的,但,這之後有些故事,你還是毫不知情。」 是了!這神秘人的出現,不是想說一個應雄還未知道的故事嗎? 應雄隨即醒覺:「還有什麼我會毫不知情?」 神秘人幽幽的答:「是關於你最傾心的人——小瑜的故事。」 說對了!由始至今,茶寮內所有人亦只知無名之妻小瑜被其仇家毒殺!但,她既然說愛應雄,最後為何又會嫁給無名?當日無名與應雄決戰之時,不虛不是豁盡全力要送她往見應雄最後一面的?不虛和她,最後為何又沒有及時趕至? 應雄乍聞自己最傾心的人小瑜這幾個字,當場色變,一張臉更是沈痛無比,顯見這些年來他都沒有忘記已死的她,她在他的心中仍是那麼超然,他道:「人都……死了這麼久了,何苦還要……提她?你何苦還要提……她?」 那神秘人搖首,道:「不!就是正因已太久了,我才要再提起她。慕應雄,你可知道,你從一開始便誤會了她!你先是誤解了她對無名的情意,繼而又誤會了她的……,唉!我就是為了她的事,一直找你找了十多年,終於在這裡找到了你……」 原來,這不見面目的神秘人,竟然為了已死小瑜的事,找了應雄十多年?這個神秘人到底是誰? 應雄實在不想再聽「小瑜」這兩個令他異常沈痛的字,正想不再理會茶寮內的任何人,於這個茶寮永遠消失,誰知那神秘人見他欲走,突一把搶前搭著應雄肩膊,道:「慕應雄!你可知道我為何因小瑜之事找你十多年?你可知道我是誰?」 「我沒有興趣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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