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刃(11)_倪匡

一一

　　紫虛上人心中暗歎著氣，心想怎麼淩蒼蒼這人，比她的師傅素心老尼，還要彆扭？紫虛上人想了一想，道：「那麼，他究竟在何處？」

　　淩蒼蒼道：「據我所知，他三個月前，在武昌黃鶴樓，曾和雷翔風見面。」紫虛上人笑道：「這就不可信了。」

　　淩蒼蒼翻了翻眼睛，道：「怎地不可信？」

　　紫虛上人道：「你想想，雷翔風乃是天下知名的人物，正義廉然，好管人間不平，而蔡天涯的身份，何等驚惶，他怎敢去和雷翔風見面？難道不怕霍翔風將他捉住送往青城去麼？」

　　淩蒼蒼道：「他就是上了雷翔風俠名遠播的當，以為雷翔風會」淩蒼蒼才講到這裡，只聽得紫虛上人陡地喝道：「什麼人？」

　　紫虛上人在發出那一聲斷喝之際，雙眼直視著淩蒼蒼的身後，淩蒼蒼心中大吃一驚，連忙一躍而起，身在半空，已經疾轉過了身來。

　　她才一轉過身來，只見從路邊的草叢之中，一股勁風，擁著一條人影，已經向淩蒼蒼疾撲了過來。

　　淩蒼蒼身在半空，一見有人撲到，身子向下一沉，已一掌急拍出，但紫虛上人已睦地喝道：「蒼蒼，你且退後，讓我來！」

　　淩蒼蒼心中暗忖，有紫虛上人在側，還怕什麼強敵，她手臂一縮，真氣一提，倏地一個倒翻身，向外面疾翻了出去。她本來是身在半空的，在這一個倒翻身之前，絕無可供著力之處。

　　但是，她這一個倒翻身，翻來仍是伶俐之極，可知淩蒼蒼的年紀雖輕，但是武功造詣，卻已著實不弱了。

　　淩蒼蒼才一翻出，紫虛上人衣袖一拂，便向自草叢中撲出的那人拂去。

　　他衣袖才一揚起，勁風颯颯，已向前襲出。

　　但是，紫虛上人這一拂，只拂到了一半，便倏地止住，身子向後退去］倒將才一落地的淩蒼蒼吃了一驚，以為來了極強的勁敵，連紫虛上人，也汗是敵手！

　　可是，她一看紫虛上人的面色，又覺得不像，連忙向那還在半空之中紀人看去，連她也不禁一呆，只見那人，正在向下落來，扎手舞腳，竟像是一個稻草人一樣！

　　然而，看那人的下落之勢，卻又分明是一個真人，紫虛上人和淩蒼蒼右一呆之間，兩人已同時想到：那是一個死人！

　　淩蒼蒼失聲道：「紫虛伯伯，是一個死人。」

　　紫虛上人道：「看來是。」

　　就在這一句之間，那人「叭」的一聲，跌倒在地。

　　那人倒地之際，臉向下，背向上，本來看不清他是什麼人。

　　但是，那人的兩隻手，攤開在地上，手掌中心，卻各有一個大洞。

　　▼第四章　求見魔頭

　　淩蒼蒼一見那人手掌中心的兩個大洞，心中不禁猛地一動，身形一擰，向前疾掠而出，到了那人身邊，一俯身，將那人提了起來，只見那人面如黃蠟，早已死去，但是面目可辨，不是華秋是誰？

　　淩蒼蒼呆了一呆，紫虛上人也已趕到了她的身邊。

　　淩蒼蒼手一松，道：「這個人，便是曾向我訴說，妻子被雷翔風奪去了的華秋。」

　　紫虛上人俯身在華秋的面上，細細地看了一看，一把拉起了他的頭髮，向他的頭頂心再一看，歎了一口氣，道：「蒼蒼，是你害死他了！」

　　淩蒼蒼面色一變，道：「我怎會害死他？」

　　紫虛上人道：「你自己來看。」

　　淩蒼蒼向前踏了一步，只見在華秋的頂門之上，釘著一枚亮晶晶的暗器，那暗器，乃是一隻蜘蛛，蛛身約有指甲蓋大小，六隻蛛爪，深鉤在華秋的頂門之上！

　　淩蒼蒼的面色，更是劇變，道：「紫虛伯伯，他……他……是死在……」紫虛上人道：「自然是了，是你叫他到三星湖畔去的，是不是？」

　　淩蒼蒼頓足道：「我怎知——」

　　她只講了三個字，便再也難以講得下去，她望著地上華秋的屍體，面上露出了歉然之色，好半晌，才歎了一口氣，道：「華朋友，我可是為了你好，卻想不到反害死了你。」

　　紫虛上人搖了搖頭，道：「蒼蒼，只怕你也免不了有麻煩哩！」

　　淩蒼蒼抬起頭來，道：「紫虛伯伯，這能怪我麼？武林中人，個個都說雷翔風是正人君子，是大俠，是義士，但是我卻又相信華秋的話——」她話還未曾講完，紫虛上人雙手一揚，道：「你竟信雷翔風會搶人家的妻子？」

　　淩蒼蒼向地上華秋的屍體指了一指，道：「紫虛伯伯，這個人已經死了，他自然不能再向你敘述他生前的遭遇，但是你看看，他生前為了找尋他的妻子，身受如何之慘，一個人，難道會為了根本沒有的事，而肯受這樣的痛苦麼？」

　　紫虛上人呆了半晌。

　　他漸漸地覺得，淩蒼蒼所說的話，並不是完全沒有理由的。

　　但是，當他一想及，自己竟要相信雷翔風奪人之妻一事，他仍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或許這人和雷翔風有仇，明知打不過雷翔風，因此才用苦肉計來破壞雷翔風的名譽。」

　　淩蒼蒼抬頭向天，歎了一口氣。

　　過了片刻，她才道：「紫虛伯伯，天下有那麼笨的笨蛋麼？雷翔風的名譽，比泰山還穩，天下有誰相信他的話？他死也只是白死！」

　　紫虛上人道：「那也難說，你不是信了麼？」

　　淩蒼蒼苦笑了一下，道：「我信了有什麼用？我能為他奪回妻子來麼？我想，正派中頂兒尖兒的高手，誰都以為雷翔風是好人，是大俠，華秋的苦楚，是無處哭訴的了，因之才想他到三星湖畔去，希望湖中的那老魔頭同情他。」

　　紫虛上人一面聽，一面搖頭不已，道：「蒼蒼，你終究年紀還輕！」

　　淩蒼蒼意似不服，道：「我又怎知，他會命喪在三星湖中？」

　　紫虛上人道：「蒼蒼，如果那魔頭相信了華秋的話，起而與雷翔風為難，你的目的是達到了，但是你想想，武林中將面臨怎樣的一場劫難？」

　　淩蒼蒼默然不語，過了半晌，才道：「如今華秋死也死了，雷翔風的俠名依舊，不是皆大歡喜了麼？」

　　紫虛上人道：「蒼蒼，我真不明白，你和雷翔風，為什麼那樣過不去？為什麼人人都說他是正人君子，你要說他是卑鄙小人？」

　　淩蒼蒼櫻唇倏張，看她的情形，像是要說話，但是她欲語又止，卻並沒有將要講的話說出來，只是歎了一口氣，道：「紫虛伯伯，你不會明白的。」紫虛上人道：「蒼蒼，你別再胡鬧了，跟我回巫山去吧。」

　　淩蒼蒼不說什麼，俯下身去，將華秋的屍體，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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