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刃(67)_倪匡

六七

　　那老僧道：「蔡施主，這許多年來，你一定也已洞察人生了，佛門講的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如今身中奇毒，本寺醫僧，醫理頗高，或則能為你設法醫治。」

　　蔡夫人苦笑一下，道：「我中的是血紅瘴的奇毒，難道貴寺也有辦法麼？」那老僧道：「少林寺中，確無解血紅瘴奇毒之法，但是卻可以使你毒暫不發作，再去想其他的辦法。」

　　蔡夫人低低地歎了一口氣，道：「多謝大師好意，我已不想再去萬里奔波，挽救自己的生命了，我想，我……或者已經活夠了吧？」

　　她講到這裡，抬起頭來，仰天淒然一笑。

　　她的語音淒哀之極，聽得淩蒼蒼雙眼潤濕，道：「姐姐，你快聽這位大師的話，你不想萬里奔波，由我來代勞好了，只要有辦法救你，我一定會替你想辦法的。」

　　蔡夫人低下頭，向淩蒼蒼望來，道：「小妹子，你對我當真太好了，就算我自己真有一個妹妹，只怕也不能對我那麼好！」

　　淩蒼蒼忙道：「那你快去在少林寺醫僧處就醫！」

　　蔡夫人搖頭道：「不了，我剛才已經說過，就算有辦法救我，我也不想活下去了。」

　　淩蒼蒼急道：「姐姐，那是什麼話？」

　　蔡夫人道：「你別管我，總之，你記得上一次臨別時我吩咐你的話就是了！」

　　淩蒼蒼乃是一個十分聰明的姑娘，她自然知道，蔡夫人是指三星湖的那個水軒之中，幾根柱中的寶藏而言的。

　　但這時，她關心蔡夫人的安危，卻是多過關心任何寶藏。

　　所以她一聽之下，又待開口，可是那身材高大的老僧，已經沉聲道：「既然蔡施主不願就醫，那麼，少林寺門戶之事，與兩位女施主無關，兩位請退，自然有人，送兩位出寺。」

　　蔡夫人道：「大師，你可是說，要難為半隱麼？」

　　那老僧一呆，道：「半隱是誰——」

　　他只講了四個字，面上神色，又是大變，連聲音也變得十分乾澀，失聲道：「半隱，半隱，他……他……是——」

　　蔡夫人接上去道：「他如今是貴寺的方丈天弘大師，難道你們也要難為他麼？」

　　淩蒼蒼在一旁，剛才她聽得那老僧這樣說法，已經後退了一步。

　　可是此際，她卻看出，情形又有變化，她便也站了下來。但她卻不知道，何以「半隱」兩字，會使五老震動。那高身材的老僧，這時面色鐵青，道：「這是少林寺開寺以來，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駭人聽聞之事，我們五人，自然不能容他！」

　　他一講到這個「他」字，手便向天弘大師一指。

　　在他手指一指之際，只聽得「嗤」地一聲，一股指風，向前疾襲而出。天弘大師身形一側，那股指風，在他的身邊掠過，射在後面的一株樹上，「叭」地一聲響，樹皮紛飛，樹身上竟出現了一個烏溜溜的深洞！

　　淩蒼蒼知道，那是少林秘傳的「金剛指」功夫。

　　看那老僧的情形，他絕不是要髮指傷人，只不過是隨便伸手一指而已，而隨便一指，便有這樣的威力，那當真是聞所未聞！

　　蔡夫人歎了一口氣，道：「那麼，你們不讓他做方丈，放他出寺去也就是了

　　那老僧道：「如此則少林寺何以立足？」

　　蔡夫人又道：「那麼，你們是一定要嚴加處理了？」

　　監寺五老一起向前踏出了一步，道：「不錯！」

　　他們五人一齊向前踏出了一步，包圍的圈子，便小了許多。

　　淩蒼蒼一見情形不妙，看樣子就要動手。

　　她自然知道，這裡的幾個人，全是方今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一動起手來，自己夾在當中，只怕他們一出手間，自己便已受重傷！

　　所以，在監寺五老一齊踏前一步之際，她身形晃動，在兩個老僧之中，穿了出去，穿出了丈許，方始站定了不動。

　　淩蒼蒼一退，監寺五老的眼光，一直停在蔡夫人的身上，道：「蔡施主請退。」

　　蔡夫人道：「我退出麼？好。」

　　她一面說，一面向外，慢慢地走來。

　　淩蒼蒼一見蔡夫人肯退出這個是非圈外，心中不禁高興。因為照剛才的情形看來，蔡夫人似乎頗有站在天弘大師這一邊之意！

　　而只要蔡夫人一退，天弘大師的武功再高，和雷翔風兩人，也絕不是監寺五老的敵手，他們兩人，便會嘗到作惡的苦果了。

　　等監寺五老制住了雷翔風和天弘大師兩人之後，再懇求監寺五老為蔡夫人設法不遲。

　　淩蒼蒼正在想著，只見蔡夫人的身子，已經走到了兩個老僧之間，淩蒼蒼也正準備迎了上去。

　　可是，就在那電光石火之間，事情卻突然生了變化，而那變化又是淩蒼蒼在事前，連做夢也想不到的！

　　只見蔡夫人的身子，陡地向左一移，左手五指如鉤，倏地下手，已將她身左的那個老僧的脈門抓住，同時聽得她一聲尖叫，道：「半隱，出手！」她這四個字一出口，左臂一抖間，「咯」地一聲，那個老僧的手腕，已被她抖斷，而那老僧的身子，也自軟擁在地！

　　顯然，蔡夫人在一抖之間，已經運力將那老僧的脈門震斷！

　　而天弘大師在此際，雙臂一振，大袖蕩起了「轟轟」兩股勁風，也已向身形最高的那個老僧，疾撲了出去，雷翔風則怪叫一聲，撲向另一個老僧。

　　蔡夫人一出手，便震死了一個老僧，立即轉過身來，此際，在蔡夫人身邊的另一個老僧，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

　　隨著那一聲怒吼，那老僧身形疾掠而起，向蔡夫人撲了過來，蔡夫人也早已疾轉過身來，也掠起了身子，向前撲了過去！

　　她和那老僧在半空之中相遇，蔡夫人輕親飄地發出了一掌，那老僧瘦骨嶙峋的手腕一翻，一掌迎了上去，兩人手掌，在半空之中相交。

　　這兩人的掌力，一個至陰，一個至陽，兩股極端相反的力道一遇上，四面旋風陡生，兩人的身子，一齊向後翻了出去！

　　蔡夫人身子翻在半空之際，向下面「呼呼呼呼」，連拍了四掌。

　　她這四掌，將一前一後，圍住了雷翔風在動手的兩個老僧逼開，雷翔風打橫跨出了一步，天弘大師叫道：「翔風，來我這裡！」

　　他這裡一句話才出口，刹時之間，精虹暴展，血光迸現！

　　原來天弘大師早在淩蒼蒼受制之後，便已經得到了那柄前古奇珍斷腸刃！這時，他一面叫雷翔風向他靠來，一面已將斷腸刃抖了出來，一出手，氣勢便大不相同，匹練似的一道晶虹過處，身形最高的那老僧一步後退，另一老僧，腰際血如泉湧，倒地不起。

　　而這時，雷翔風恰好向前趕來，那高身形老僧向後一退，竟退到了雷翔風的身前。

　　雷翔風陡地一怔，在極短的時間內，他也有不知所措之感，但是他究竟是武功極高的高手，立即知道，那是自己下手的一個極好機會！

　　他立即揚起手來，一記「般若神掌」，向那老僧的背後，印了下去。而在此同時，天弘大師的斷腸刃，又已攻到了那老僧的面前，那老僧顧得了前，顧不了後，身子向後微微一縮，以避開天弘大師的斷腸刃間，「砰」地一聲巨響，一拿已被雷翔風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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