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看金庸小說 5　郭芙和耶律齊

5　郭芙和耶律齊(1)

　　母親的美麗，父親的笨

　　郭芙是個一無是處的女人，或許除了美貌。但一個女人模樣兒再美麗，如果像郭芙那樣，真是可以休矣。郭芙最不堪之處，是她笨，笨得要死，並不是笨的程度之最。像郭芙那樣，笨得不知自己是個笨人，那才是真正無可救藥的笨到頂點。

　　黃蓉人雖然討厭，可是聰明伶俐，和笨字沾不到一點邊。郭靖自然是笨人，但是他知道自己笨。

　　郭芙的情形，真有一點像一個老笑話：有了母親的美麗，父親的笨。而且，尤有甚之，她自己還以為聰明得很。最令人不可忍的是由於她的笨而不斷闖禍。其中最嚴重的一次，自然是在活死人墓中，她把兩枚冰魄銀針射進石棺去，射中了楊過、小龍女。

　　且看這個笨女人在闖了彌天大禍後的反應：

　　「……心中只略覺歉疚，陪話道：『楊大哥、龍姊姊，小妹不知是你兩位，發針誤傷。』」（第一一八七頁）

　　也真虧金庸的本事，才能塑造出這樣的一個笨人來。

　　一般論郭芙，都說她任性，自小被被嬌寵慣了，等等。但任性不要緊，儘有女人任性而可愛者。被嬌寵慣了也沒有甚麼，這些，只不過是火上加油而已，而火是本來就在的，笨人加上任性，加上被嬌寵，更加不堪而已。

　　郭芙的出身之好，真是無與倫比，父親是郭靖，母親是黃蓉，真是天之驕女，走到哪裏，誰敢不讓她七八分？那樣得天獨厚的地位，只要有小小聰明，略加利用，那成就之高，當真是事半功倍，可以羨煞世界上所有人。

　　可是郭芙卻一點也不僅。

　　這種情形，在小說中，反倒不多見，而在現實生活之中可見到的卻更多。常見有條件得天獨厚的男或女，可是笨得無可藥救，怎麼扶也扶不上去，弄得不好，還要禍延上代！

　　可是，郭芙的運氣真好，好到了令人嘆息的地步，她可以胡作非為，一點也不受報應，好像整個世界就由得她一個人愛怎麼玩就怎麼玩一樣。

　　到最後，她對於自己對楊過的感情，略有喟嘆，但像她這種笨人，懂得甚麼愛情？何況她已經有了一個四平八穩，怎麼找也找不出一點缺點來，好到了可以娶她為妻的好丈夫。

　　郭芙的丈夫是耶律齊，不願多談郭芙這種笨人了，還是說說耶律齊的好。

　　楊過從中搗鬼

　　耶律齊可說的倒不少，他是金庸筆下正面人物中的一個典型，除了比郭靖聰明之外，儼然是一個小郭靖。

　　耶律齊是周伯通的徒弟，怎麼想也很難把這師徒兩人放在一起。耶律齊少年老成，四平八穩，沒有缺點，又肯奮發向上，是乖孩子的典型。

　　妙的是，耶律齊是耶律楚材的第二個兒子，而耶律楚材是蒙古國大丞相，雖然後來失勢，但耶律齊的出身，卻從來沒有人追究，只有最後在爭丐幫幫主之位時，才由霍都提了一下。看來耶律齊的性格真有其豪俠的一面，十分深入民心，可以一下子就被人接受，不然，何以連疑忌都沒有半分？

　　耶律齊的性格堪稱完美無缺，他與楊過聯手應敵，欣賞楊過，他不以完顏萍多次行刺為仇，反倒用言語激她，救了她。到後來，耶律齊捨身救完顏萍，金庸給他的評語是：

　　「耶律齊慷慨豪俠，明知這一出手相救，乃是自捨性命，危急之際竟然還是伸出左手……」（第三七八頁）

　　在這之前，耶律齊曾和完顏萍打賭，若是她能逼他用左手，就殺剮任憑，所以耶律齊一出手，就等於任由完顏萍宰割了。

　　在這段情節之中，有一個極其有趣的插曲，那便是楊過在其間搗鬼。耶律齊的武功造詣甚高，完顏萍根本不是他的敵手，所以耶律齊才放心和她打賭。但是被楊過看在眼中，卻臨時教了完顏萍三招，最後一招，假裝要自己用刀抹脖子，逼耶律齊出手相救。

　　有趣的問題很多：

　　第一個問題是：為甚麼楊過要這樣做呢？他和耶律齊、完顏萍皆沒有淵源，為甚麼要幫完顏萍去對付耶律齊？這個問題的答案不難找，楊過同情弱者，完顏萍楚楚可憐，但是主要的還是：

　　「最要緊的是她盈盈眼波竟與小龍女極為相似……他凝視著她眼睛，忽而將她的黑衣幻想而為白衣，將她……幻想成為小龍女……」（第三七六頁）

　　其時，楊過正苦尋小龍女不著，所以自然而然想去幫完顏萍了。

　　第二個問題是：楊過怎麼料定耶律齊一定會捨身去救完顏萍呢？那時，楊過初識耶律齊，對方又是蒙古大官的兒子，楊過對蒙古人並無好感，耶律齊的慷慨豪俠，他也不是深知，但是楊過就是料定了耶律齊一定會出手救人，這點可真不容易。

　　尤其到後來，被陸無雙提醒，耶律齊已知計謀的關鍵所在，照樣出手，這種行動，自然令得楊過佩服不已，楊過後來會和耶律齊成了好朋友，這一點十分重要。

　　第三個問題是：楊過在教完顏萍那三招之際，是不是料到她就算是打賭勝了，也不會下手殺耶律齊的呢？答案應該是料到的。如果完顏萍真的殺死了耶律齊，這個玩笑可開得太大了。楊過不但料到，而且以防萬一，他還跟了去，就是為了完顏萍真要下手時，他一定還另外有辦法可想的。

　　楊過在這次事情中，純粹是開玩笑胡鬧，要知道，那時楊過還不是甚麼大俠，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年輕人，胡鬧一下，自然無傷大雅。

　　這一胡鬧，楊過倒認識了兩個好朋友，一個是耶律齊，另一個就是完顏萍，接下來的一段，寫楊過在幻想之中把完顏萍當作了小龍女，去親她眼睛，把完顏萍逗得芳心如小鹿亂撞，這是楊過性情流露，不是胡鬧，更不是輕薄，使讀者但覺其苦，不覺其狂！

　　等到楊過、耶律齊再度重逢，面臨李莫愁這個強敵之際，楊過對於耶律齊的人格，再無懷疑，所以主動邀耶律齊聯手禦敵，而且稱耶律齊為「耶律兄」。耶律齊也果然不負所望。

　　在這裏，金庸又把耶律齊和楊過兩人的性格，作了一個總結性的比較，字數不多，但相當重要：

　　「耶律齊卻一言不發……容色威嚴，沉毅厚重，全然不同於楊過的輕捷剽悍、浮躁跳脫。」（第三九四頁）

　　讀者諸君要明白的是，耶律齊的性格，一直持續下去，沒有甚麼改變。但是楊過卻越來越成熟，性格趨向成熟之際，「輕捷剽悍，浮躁跳脫」八個字的考語，自然也要修正一下了。那八個字，只是楊過當時的性格而已。

　　耶律齊第一次和郭芙見面，也在這時。

　　如何會愛上郭芙？

　　郭芙和耶律齊之間的戀愛過程是怎樣的呢？照說耶律齊一點也不笨，又如何會愛上郭芙這樣的女人的呢？

　　其中經過，盡量在書中找，可是答案還是不十分清楚。而且越是深究，越覺得有可疑之處，這是一大發現，讀者千萬要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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