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飄燈 > 重整河山待後生 | 上頁 下頁 |
| 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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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寶今日才知道,手裡的「小人」居然是一件這麼可怕的武器。它越轉越快,如風如雷如電,七轉之後,空中已經不見了蹤影,只有一片鋪天蓋地的銀網發出嗡嗡風聲。銀網掠過斷手青年的身體,嘭微微一響,青年的身體居然化成一片血肉色的霧原來是速度太快,天蠶絲又極細,青年的身體骨骸一概被切成了肉泥,滿天滿地灑開。 那顆鮫蛛丸沾了人血,隱隱發出一團黑霧,像一隻巨大的黑蛛趴在天網上。它的力量已經完全被激發出來,但少年第一個被嚇壞了。 福寶已經完全傻了,只覺得腋下一輕,身子被帶著飛起,而那只吞噬一切的黑蛛向自己當頭飛來。 是在飛麼?血肉的迷霧追逐著自己,他想要扔掉指套,但牽動之下居然收回了「小人」。這數百次累積的力量和速度已經完全不是他所能看清的了,更別說控制。福寶一陣頭暈目眩,滿耳朵滿腦袋都是那嗡嗡的巨翼之響。臉上一陣濕黏冷膩,他顫抖著一摸,是血泥。他嘔也嘔不出,喊又喊不得,竟一頭鑽進身後那人的懷抱,再也不肯出來。 黑衣人也是臉色蒼白,他看見鮫蛛丸失控後就沖過去死命踢倒了福寶。鮫蛛割碎了中年男人,割碎了一頭老牛,割碎了板車,幾次阻隔之後慢下來,這才被一劍釘死在泥土裡。 黑衣人用力過猛,一頭摔倒在地。這恐怕是他一生揮出的最快一劍,卻狼狽成這個樣子還沒喘口氣,那孩子居然一頭鑽進自己懷裡,嗚嗚直叫:「你殺了我吧……」 黑衣人把他拎起來,就手扇了一耳光:「醒醒。」 福寶還是閉著眼睛渾身直抖:「不,不,你殺了我,我不管了,我不幹了,我不敢了……」 他現在完全是個單薄的受到驚嚇的小孩子,第一次看見殘酷的死亡和出自自己的殺戮,第一次被無法駕馭的力量駭得崩潰。 他不知道眼前這個人究竟是來殺鐵敖的還是殺自己的,但反正這是一個成年的「大人」。他挨了兩記耳光沒有清醒一點兒,反倒是又一頭鑽回他懷裡,拉出一副你要麼抱著我要麼殺了我的架勢。 那黑衣人搖頭苦笑起來,輕輕拍著他後背:「你真的是個殺手?而且……我聽說你要殺蘇曠?」 福寶稍微緩過勁,正點著頭,一抬頭又看見小堆小堆的血肉內臟斷骨,扭頭抱著黑衣人的脖子,一邊拼命嘔吐,一邊大哭起來。 滿頸滿背的液體在流淌……黑衣人再也受不了了,把那個已經和成年人一樣高矮的「狗皮膏藥」扯下來,回頭怒叫:「鐵當家的你在哪裡?鐵前輩!鐵敖!你再不出來我要殺人了」 鐵敖緩緩從轉角處的大樹後走了出來,也是一臉錯愕。他千算萬算,沒算到這一幕,只好搖頭:「這位兄弟……你是?」 「我是……晚輩受蘇曠……那個狗東西所托。」又一口熱乎乎的東西流進脖子,好像還帶著長長的霉乾菜葉。那個黑衣人一手把天才少年風雪原扔給鐵敖,一手撕下自己的衣服黑衣下還有一層白衣,他簡直也快吐出來了,「蘇曠!蘇曠!這種倒楣事難道不應該是他來做才對麼?這渾蛋請問前輩附近有小溪沒有?」 「有,有……」鐵敖看著這人一邊跳腳一邊咒駡,心道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曠兒的朋友都是這麼粗俗鄙陋口不擇言的麼? 黑衣人現在是赤膊人,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一邊打掃一地殘餘,一邊咬牙切齒地道:「前輩……見笑了,晚輩也算闖蕩了許多年江湖,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第一次……沙夢洲果然不是東西,派這麼個小玩意兒出來折騰人!」 鐵敖依稀覺得這人有點兒面熟,但是他一身泥一身血再加上一身嘔吐出來的穢物,鐵敖也實在不想多看他一眼,只好又笑道:「老夫劫後餘生,多謝兄弟援手只是不知道尊姓大名?」 「我是……」那人整個臉都在扭曲,「區區小卒,賤名不足掛齒。」 「這等身手,難道是……」鐵敖的眼睛轉向地上的一把劍。 那人都快哭了,心一橫,從臉上撕下一層面具來,猛一低頭,抱拳擋住了自己的臉,語速飛快:「沈東籬見過前輩。」 鐵敖懷裡的福寶也不哭了,抬起頭來 暗香盈袖沈東籬,十年來江湖中最負盛名的殺手之王,傳說中風流儒雅的白衣劍客呃,他和眼前這個人有關係嗎? 每一個少年殺手都做過成為沈東籬的夢,福寶也不例外。他怯生生地問:「沈……」 沈東籬咬牙打斷:「我再問最後一次……附近哪裡有小溪小河小湖……什麼都可以……」 福寶捂嘴笑了,他聽說過沈東籬即使在大漠也要天天洗澡的傳說。 依舊是小小窩棚,那口大鍋又一次沸騰起來。 沈東籬換上新衣,這才恢復了氣定神閑的姿態,微笑道:「鐵前輩,你在此地一住三年,為何不見聯絡蘇曠?」 鐵敖看看自己的手,乾枯的皺皮貼在骨頭上:「我不想曠兒見我。」 他沒有多說,沈東籬已經明白過來。蘇曠要是看見鐵敖現在的樣子,只怕又羞又愧,恨不得一頭撞死。 昔年鐵敖對世道心灰意冷,創建借刀堂,殺人如麻,蘇曠幾乎拼了性命才勸他收手。(見《沽義天下》)但是鐵敖不僅想要收手,更想放手,決定解散借刀堂,從此隱居山林,不問江湖事。雖然一票舊部無有怨言,但另一批希望靠借刀堂闖出名堂的頭腦卻心存不滿,首當其衝的就是二當家沙夢洲。 鐵敖和沙夢洲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最後沙夢洲終於翻臉,在鐵敖所讀書頁上下了劇毒鐵敖畢竟是一代奇才,好不容易才解毒並逃出借刀堂洛陽總舵,一路奔波至此。好在小山村與世隔絕,沙夢洲也找不到這兒來。 平日裡蘇曠雲遊四海,再加上對師父心存畏懼,只每隔三五月書信問省,居然也就這麼被騙了過去但是,沙夢洲卻無法放心。 不知道鐵敖的確切死訊,他總是無法將借刀堂大部收在手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消息外露,便有生死之鬥。 最要命的是,次年正月是鐵敖的六十大壽,蘇曠說什麼也要回去拜夀,事情必然會敗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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