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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小姐,老爺讓你過去用飯。」一個丫環走過來,對紀秋蓮躬身道:「哎呀,差點兒給忘了,早飯還沒吃呢!」靈吟風笑道。

  紀秋蓮點點頭「吟風哥哥,我們現在就過去吧!」說完,關上房門,與靈吟風並肩同行,朝飯廳走去。

  紀顏早已在內廳等待,看見靈吟風和女兒一齊進來,心中微微一怔,表面卻是不動聲色,道:「靈賢侄,方才我差人到東廂房,請你過來用飯,卻怎麼也不見綜影,想來是賢侄在與小女閒談吧?」

  靈吟風微微道:「讓前輩久等了,還望恕罪!」

  紀顏淡談一笑,「哪裡,哪裡賢侄,侄女,你們請隨意。」

  從入飯廳的那一刻起,紀秋蓮的目光就再也沒有從靈吟風身上移開過,這一切全都被葉小芸瞧在眼裡,她心中很不是滋味,飯也吃不下,隨便扒了幾口,便起身道:「對不起……我,我不餓,我先走了……」

  說罷轉身離席,別時匆匆一瞥,只見紀秋蓮眼波流轉,無限深情地瞧著身邊的靈吟風,不覺鼻子一酸,幾乎要掉下淚來。

  葉小芸三步並作兩步地離開飯廳,朝後院花園奔去。紀秋蓮竟然用那種眼光瞧靈吟風!

  就像是一個賢淑的妻子對自己深愛的丈夫的目光!她被那含蓄而又充滿戀慕的眼光深深刺痛了,而靈吟風呢?他還是和往日裡一樣,臉上掛著自信的微笑,那麼他的眼光呢?是望著紀秋蓮,還是自已呢?葉小芸的腦袋昏昏沉沉,什麼樣都記不起來了。

  葉小芸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定下心來,眼前是一池潭水,她走過去,俯身向潭中望去。

  水面倒影著一個姿容秀麗、美貌如花少女,只是她柳眉微蹙,目光如幽似怨,像有滿腹的憂怨,不知向誰傾訴。

  忽然,平靜如鏡的水面拎起點點漣猗,水中的影像變得模糊不清,葉小芸的眼前,也已是一片朦朧。淚水滑落下來,靈吟風的面孔在跟前交錯變換,最後,只剩下他愛憐的目光和關切的神情。

  葉小芸疑惑了,真的是他嗎?她終於捨棄了紀秋蓮,回到自己身邊了麼?

  她迷惘地轉過頭去,卻不由地驚喜起來,因為靈吟風的的確確就在她的眼前,他的眼光是那樣地溫和,他和笑容是那樣地親切,那目光,那笑容,足可以撫平她心頭的創傷,他真的回來了!

  「師兄!」葉小芸再也忍不住,一頭撲進靈吟風的懷裡,嗚鳴地哭了起來,不過,這時的淚水已經不是方才又苦又澀的心酸了,有一點欣慰,又有一點兒無奈,但更多地是發自內心的滿足。

  時間啊!就這樣停止吧!「師兄,我……」

  葉小芸抬起頭來,靈吟風理解地笑笑:「什麼都別說了,我都明白。」

  葉小芸道:「紀姑娘她,她很喜歡你罷?……你……」

  說到這兒,望瞭望靈吟風的雙眸,希望能從中得到心中期盼的答案。

  誰知,靈吟風忽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將目光投向遙遠的天邊,他的目光是沉重的,滿懷著憂傷,葉小芸疑惑起來,那是屬於他的眼光麼?十幾年來,還從未見到過這種目光,出現在他那雙清若秋水,明如朗月的眼睛裡。

  檻菊愁煙蘭泣露。

  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

  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

  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欲寄彩箋兼尺素,山水長闊如何處?

  「師兄……你怎麼了?」葉小芸輕聲問道。

  靈吟風俊眉微蹙,緩緩地說道:「秋蓮將自己的心事寄曲『望穿秋水』之中,而我,又何嘗不是滿心相思化飛塵,天涯海角伴君歸呢!可是她,卻是再也回不來的了……」檻菊愁煙蘭泣露。羅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諸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水長闊如何處?」

  葉小芸越聽越糊塗,「她是誰?難道還有一個她麼?師兄吟的詞……」她好奇心起,問道:「師兄,你說的是誰呀?」

  靈吟風道:「小芸,你還記得三年前,師父派我下山送信的事麼?」

  葉小芸想了想,道:「嗯!你那次去了半年之久,師父擔心得不得了呢?」

  靈吟風點點頭:「那半年,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也是最暗淡的回憶。」說到這兒,抬頭望瞭望天上的白雲,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仿佛身邊的叢林中,還有她那熟悉的身影。

  「一次偶然的時機,我認識了一位元叫做燕玲的女孩,」靈吟風用低沉的語調緩緩地講述著:「她比我小一歲,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姑娘,我們一見如故,她琴棋書畫。詩句曲賦,無所不通,我們經常在一起談古論今,我覺得我找到了知音,那半年裡,我們幾乎朝夕相處一見面就總有說不完的話。有她在的那段日子,是我有生以來所經歷的最快樂的日子。」

  說到這兒,他的嘴角泛起一絲微笑,也許是在回味當時的歡悅吧!葉小芸靜靜的聽著,從心底為靈吟風覓到了燕玲這樣的知音感到高興。

  「可是,好景不長,終於有一天,她告訴我,她實際上是冷面修羅趙文祥的女兒。」靈吟風聲音暗啞。

  葉小芸吃了一驚:「冷面修羅趙文祥,他是師父的宿敵!」

  靈吟風點點頭,道:「我知道後自然大大地吃驚,她還對我說,趙文祥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正在四外尋找我,她很不滿意他父親的做法,決定幫助我逃脫趙文祥的勢力範圍。那時候我的武功還很差,遠不是趙文祥的對手,我們還沒跑出多遠,就和趙文祥狹路相逢。仇人見面格外眼紅,自然免不了一番惡戰,我幾乎命喪趙文祥之手,而她為了救我,竟和她的父親同歸於盡!」

  葉小芸驚呼一聲,重覆道:「她……竟……竟和她的父親……同歸於盡!」

  「她曾說過,她這一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看見她的父親改邪歸正,做一個真正的好人。」靈吟風道:「她之所以離開她的父親,獨自行走江湖,就是因為不願見到她的父親,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她臨終前對我說、她沒有後悔過,也不曾怨恨他的父親,她認為這是最好的結局,只可惜以後不能時時見到我,不能陪在我的身邊,說說笑笑了……」

  葉小芸聽得淚流滿面,深深地為這位燕玲姑娘惋惜。

  二人沈默良久,靈吟風道:「自從那次以後,我對愛情的嚮往淡了許多,只是一心一意地學劍,將來可以繼承師父的衣缽,將本門武功發揚光大。」

  葉小芸點點頭:「師父說你那次回來之後,變得成熟了,穩重了,叫人值得信賴。」

  靈吟風又道:「這三年來儘量不去想這件事,它就像是一場夢,一去不返,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好了,今天才是最重要的,我們應該把握今天,創造明天,而不是在過去的已中流連。」

  說到這兒,他立即恢復了往日的自信,道:「還有好多的機遇和挑戰在等著我們呢!」

  葉小芸笑了笑,方才心頭的不快一掃而空,她為自已有這麼一位師兄驕傲,也衷心地為那位素末謀面的燕玲姑娘祝福。

  靈吟風望望葉小芸,道:「我現在還不想過早地談婚論嫁,我只想把劍學好,做一個有益於武林的人,也許,有那麼一天,當我厭倦了飄泊江湖的生活。我也會尋找一位知心的伴侶,從此隱居世外,過我所嚮往的美好生活。你願意等到我嗎?」

  葉小芸抬起頭,深情地注視著靈吟風的雙眼,道:「無論是十年還是二十年,我都願意等我會永遠等著你,永遠……」

  靈吟風在她面前,本來感到有點兒內疚,怕辜負了葉小芸的深情,聽了這幾句話,心情豁然開朗,不覺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這是淨化了的感情,昇華了的感情,遠遠超乎普通的愛情之上,也許,他們日後會成為愛侶,也許永遠都不會,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就在這一刻,他們彼此心意相通,感情到了更高的境界,是一種「得一知已,可以無憾」的幸福。

  直到這一刻,葉小芸方才明白,自己對師兄的感情,其實並不是普通的戀慕,更多的是發自內凡的敬佩和傾慕,而靈吟風對自己的感情,則是一種愛護、憐惜,一種大哥哥對小妹妹的真誠的關懷。

  「現在不生氣了吧?」靈吟風刮刮葉小芸的鼻子。

  「誰生氣了?別瞎說。」葉小芸笑道。

  靈吟風嘻嘻一笑:「好好好!算我說錯了話,咱們這就回去了吧?」

  葉小芸點點頭,二人一起往回走,忽然,靈吟風停了下來,道:「師妹,你還記得後院那堵奇怪的牆嗎?」

  葉小芸四下望望道:「咱們現在就過去瞧瞧。」

  靈吟風微一沉吟,低聲道:「不忙,我們出來這麼久,說不定已經被紀顏盯上了,這樣吧,今晚亥時,我們一起過去看著。」

  葉小芸道:「好!我聽你的,那麼,我們該回去了吧?」

  靈吟風道:「是啊,等的久了,紀顏會起疑的」說罷與葉小芸並肩朝飯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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