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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豫讓目中神光一燦:「好!」他說:「娘子,你能有這種認識,我還能有什麼好挑剔的?」

  「娘子,你叫我娘子,你肯要我了?」

  豫讓笑道:「這麼好的老婆我怎麼捨得不要呢?我孑然一身,別無長物,而且又在行路時,無法備花燭,好在我們是互相的心中瞭解了,以心相許,也不作什麼儀式媒證了。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娘子,我就是你的漢子。」

  文薑嫣然一笑道:「在范城有金屋玉階,我都拋開了,還在乎什麼?雖然兩心相許,但是禮不可廢,天地不可慢,至少要等我們拜過天地後,才能互相稱呼。」

  豫讓笑道:「這倒也是,天地神明不可慢,掂土為塊,削樹代香,天地為媒,此心永鑒。」

  豫讓拾了三個小土塊,又折了三根小樹枝,插在一個小土坡上,拉了文薑兩人恭恭敬敬的叩拜了天地,然後相向對視。

  豫讓笑道:「現在我可以改口叫你娘子了?」

  「是的,夫君。」

  豫讓哈哈大笑,一把抱起了文薑,在空中轉了幾下子,才把她放了下來:「有意思,真有意思,不久之前我是光棍一條,現在居然有了家了。」

  文薑笑道:「昨天我還是範邑的城主夫人,今天早上,居然成為預大娘子了。」

  豫讓笑道:「走吧,在河東還有幾個朋友,他們還熱心的要為我物色個婆娘,不想我自己帶了一個去了。」

  文薑笑道:「他們為你物色的,絕不會比我更好。」

  「那當然,要是還有比你好的,我也不會這麼急著討你了。智伯那兒的女子不少,據那些朋友們說起來,好像個個都是天仙臨凡,但我看了也不怎麼樣。」

  文薑微笑道:「河東出美女。智伯那兒,美女多是天下聞名的,稍具姿色的女子,都自動要求到智伯府中去,想在那兒物色到一個如意郎君,可有這回事?」

  「這倒是有的,因為智伯禮賢下士,求才若渴,人才在那兒得到重視濟濟多士,以列身河東鬥士為榮,所以那兒也成為淑女求偶的地方了。」

  文薑道:「所以我也得趕快追了來,搶先一步抓住你,否則就會被別的女人抓去了。」

  兩個人哈哈大笑。豫讓牽了文薑所乘的青驢,抱文薑上了自己的馬,兩個人就這麼相偎著步向初陽而去。

  樹林深處,有兩個女郎也悄悄的抹去了頰上的淚珠,牽過在一邊的馬匹悄悄的躡上去。

  那是朱羽家中的侍女大小桃,這是兩個神秘的女郎,她們屈身在朱羽家中,是另有目的的。

  朱羽曾經派她們出去,相機刺探公孫梧的下落,現在她們卻悄悄的躡在豫讓身後,目的何在呢?

  悄行片刻,小桃才低聲道:「姐姐,剛才那一場婚禮真令人感動,那個文薑也真有魄力,居然拋棄了錦衣玉食的生活,追隨豫讓流浪去。」

  「那是她會挑男人。換了我,也一樣不放過豫讓的。

  小桃點點頭,輕輕一歎道:「我一直就在想將來出嫁要轟轟烈烈,好好的熱鬧一下,可是剛才看了他們的婚禮,既簡單又冷清,我居然好羡慕,好羡慕……」

  大桃笑道:「你想要熱熱鬧鬧的婚禮倒是不難,馬老伯已經升了晉城的總捕快,他的兒子也獨當一面了,辦完了這件案子回去,你們可以風風光光的成親。但是你想要剛才那樣的一個婚禮,卻永無可能。」

  「這是什麼話?」小桃道:「我可以叫馬永成照樣也做一次。」

  「照樣做十次也沒那個味兒,你不是文姜,馬永成也不是豫讓。」

  這不算是解釋,但小桃卻懂了,她們的跟前有一雙蝴蝶在追逐飛舞,天空中有兩隻鳥在追逐翱翔,這是春天,他們都是在求偶。

  同樣是飛翔的動作,同樣的目的,但飛鳥與蝶蝴給人的感覺絕不會一樣。

  那是氣勢上的不同,蝴蝶永遠不會有飛鳥的氣魄,不管做什麼都是一樣。

  過了片刻,小桃又問道:「他們恐怕還不知道朱羽會在前頭狙擊他們。」

  「嗯,應該是不會知道。朱羽這次行動很秘密,要不是我們昨天恰巧聽見了他跟範中行的密談,我們也不知道。」

  「要不要告訴豫讓一聲?」

  「不必了,豫讓是有名的劍客,他應該有足夠的警覺性,不會受到偷襲的,而且朱羽也決不會去偷襲。

  「何以見得?他一向都是卑鄙的人。」

  「對別人,朱羽或許會不惜採取卑劣的手,但是對豫讓則不會。因為朱羽也是很不錯的劍手,一個劍手在面對真正高手時,希望用自己的真本事去擊敗對方。」

  「朱羽能擊敗豫讓嗎?」

  「不可能。雖然朱羽自己以為很高了,但是他仍然比豫讓要差一點。」

  「姐姐,你又沒見到豫讓的真才實力,更不知朱羽日來的進境,憑什麼就預言勝負了?」

  「因為這是公孫梧去挑起來的。這頭老狐狸,躲在範中行的府邸,目的在對付朱羽。」

  「是啊!他的目的要對付朱羽,為什麼還獻計範中行,要他說動朱羽去殺死豫讓呢?」

  「妹妹,你就是不肯用頭腦。公孫梧的計畫上看來是叫朱羽去殺豫讓,實際上是叫朱羽去送死啊。你想,他一定深知雙方的虛實,才推出這個計畫的。」

  「我看他們在伯仲之間,豫讓也不會高到那裡去。」

  大桃笑道:「你真笨,朱羽對公孫梧逼緊了不放鬆,豫讓對公孫梧有留命之德,他怎麼會去幫著朱羽對付豫讓呢?這分明是借著豫讓的手除掉朱羽。」

  「那我們怎麼辦呢?如是朱羽一死,我們怎麼回去交差?這些年來不是白忙了嗎?」

  「不會的。」大桃說道:「公孫梧還在。我們亮明瞭身分,找他幫忙,指點我們找出證據來,那樣就行了。」

  小桃道:「他會幫忙嗎?很多事情他也有份的。」

  「只有把他出脫了,好在我們最重要的是拿住元兇主犯,為先人復仇昭雪,其他的人也只有放過了。」

  「我可實在不甘心!我真想把他們一網打盡的。」

  「沒有辦法,只有擇重而避輕,天下事很難盡善盡美,我認為復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昭雪先人的冤屈,別忘了我們的大哥還關在監獄中,我們在晉城仍然是犯官的後人,沉冤不得昭雪,我們終不得出頭。」

  小桃一聲輕歎,顯然是被她姐姐說服了,兩個人悄悄的牽了馬,步躡著向前行去。

  豫讓仍然是抱著文薑,在馬上得得的走著。他的心中充滿了歡欣,因為他終於找到了他理想的伴侶。

  當他開始闖蕩江湖,獻身遊俠事業時,他已經為自己立下了一個擇偶的標準。

  他要找到一個美麗、賢慧、聰明而又心胸豁達的女子時,才考慮到終身的問題。

  美麗、聰明、賢慧,只是他個人的標準,也不難找,而豁達的心胸,是做一個遊俠妻子所必須的。

  遊俠的生涯是充滿危險,遊俠的生命是短促的,他們極少有善終,差不多全死於非命。

  他們活著,就是為了等待一個機會,拋卻頭顱,灑盡熱血,從事一項轟轟烈烈、驚天動地的偉大行動。

  他們的名字留傳史冊上,流傳在後人們的心中,這是一個遊俠的希望。

  這一個行動必然是壯烈的,然而每一個遊俠卻從不肯放過這樣的機會,只不過有些人在機會來臨時,卻因妻子的懇求而放棄了,沒有一個妻子肯失去自己的丈夫。

  他們雖然保全了生命,一直生活在後悔與痛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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