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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夏侯傑這才止口不說話了,等了一陣之後,喬莊抓起黃先青的雙腳猛地一抖,將身上的火炭全部抖落,然後隨手一擦,將黃先青丟進了小湖裡。

  黃先青象突然被人打了一鞭似的,從水中直冒起來,然後手舞足蹈地在水中掙扎著。

  夏侯傑見黃先青突然能行動了,大喜過望,忙過來想把他扶出來。喬璿姑又拉住他道:「不要去,他身上失水過多,必須讓他的四肢百骸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水分吸收恢復,而且也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將體內剩餘的一點熱毒全部發散出來!」

  喬莊雖然表面上不開心,內裡還是很注意,他側耳傾聽黃先青的拍水聲,直到他認為差不多了,才飛身撲進水中,提著黃先青的頭髮,將他拖了回來。然後向喬璿姑道:「底下是你的事了!」

  喬璿姑含笑過去接住,又用毛皮將黃先青全身緊裹了起來,然後又喂了他幾顆丸藥,使他進入昏睡狀態,才笑著對夏侯傑道:「你的劍很利,可以省不少事!」

  夏侯傑忙問道:「要劍做什麼?」

  喬璿姑笑道:「湖邊上有幾頭牛,那是我們的,麻煩你去牽一頭小的來殺了,用最快的手法把內藏取空,必須在血沒有冷以前做好!」

  夏侯傑一怔道:「這是做什麼?」

  喬璿姑笑道:「你不用管,只要照做就行了。」

  夏侯傑懷著一腔狐疑把牛牽來,可是那頭小牛用哀怨的眼睛凝望著他,使他舉劍的手又遲疑了,怎麼也砍不下去。

  喬璿姑催促道:「你是怎麼了?」

  夏侯傑歎了一聲道:「我們非殺它不可嗎?假如只是為了準備吃食,我還有不少乾糧!」

  喬璿姑道:「沙漠上只要有女人的地方,男人永遠不必為吃食的事煩心,我要它用來治病。」

  夏侯傑又是一怔道:「治病,生牛也能治病?」

  喬璿姑含笑道:「這是蒙古大夫的秘方,你不懂就別問,照做就行了!」

  夏侯傑雖然不信,可是也沒有辦法,他走上前去拍拍小牛的頭頂以歉疚的聲音道:「殘一命,救一命,對你說來是太不幸了。可是為了救我的朋友,實在沒辦法……」

  小牛並不懂他的話,然而為了他溫順的言語與聲音,竟以為是要與他表示親善,居然屈下前腿,用柔軟的舌頭去甜他的手,這一來夏侯傑又不忍下手了。

  喬璿姑實在等不及了,她搶過劍去,刷然下落,牛頭飛出老遠,鮮血直噴,可是那一對大眼睛中卻含著無限的怨恨與懷疑。

  似乎在譴責人們對他的殘忍與不平,夏侯傑不禁呆住了,喬璿姑卻迅速用劍齊頸至屁,從腹部將牛剖開,剜出內臟,道:「把你的朋友抱過來。」

  夏侯傑依言將黃先青抱來,喬璿姑已經將牛腹中的雜碎清理好了,她打開黃先青身上的毛皮,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嫌,伸手撕開他的下衣,赤條條地將黃先青納入牛腹,僅留腦袋在外,緊緊地包了起來。

  夏侯傑在旁邊看著道:「姑娘早說了,這件事就由我來做了!」

  喬璿姑一笑道:「你連殺一條牛都不敢,還能做別的事嗎?我想不透你是憑什麼出來闖江湖的。」

  夏侯傑道:「不是不敢而是不忍,我能與任何兇狠的敵人決鬥,卻不能無故殘殺一條柔弱的生命!」

  喬璿姑一笑道:「我知道你的心地很好,就是脾氣太固執,孟子上說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皰廚也,你大概就是迂君子!」

  夏侯傑苦笑一下,沒有答話。

  喬璿姑道:「我那兩句話引用得不妥當嗎?」

  夏侯傑道:「不!妥當極了,我也明知道這種優柔寡斷的毛病很不好,有時會誤了大事,可就是改不掉!」

  喬璿姑笑道:「無傷也,是乃仁術也。練武的人最重要的就是這種仁慈的心胸,否則逞性行暴,與盜賊無異,爹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逞技淩人。今天他對你特別客氣,可能就是因為你善良原故!」

  夏侯傑聽了喬璿姑嘉許自己的話,微微一笑,正要謙虛幾句,喬璿姑又道:「你別看爹今天對你很凶,他平常不是這樣子的。」

  夏侯傑道:「喬前輩外烈內和,我也知道他不是一個兇暴的人。只是他為什麼對漢人有著成見,尤其對練武的江湖人。」

  喬璿姑道:「那是為了我母親的原故,我母親是死在一個漢人手裡,死得很慘,那漢人就是江湖人。」

  夏侯傑一怔道:「令堂大人是怎麼死的?」

  喬璿姑搖頭道:「我也不清楚,我母親死的時候,我還很小,爹也不肯詳細告訴我,只說漢人都很壞,叫我要特別提防。」

  說著牛腹中的黃先青已經清醒了過來,而且掙扎著要爬出來,喬璿姑忙道:「你別動,在裡面再呆一會兒,等牛身上的氣血全部被你吸收之後再行動,否則你那一身武功就等於白練了。」

  黃先青道:「還好,只是又渴又饑。」

  喬璿姑笑道:「這麼快就餓了!你的體質真好,居然復原得這麼快,回頭我送你到湖裡洗澡的時候,你可以喝個痛快,先把腸胃潤開了,再吃東西。」

  夏侯傑忙道:「洗澡之事不敢再麻煩姑娘了。」

  喬璿姑道:「那必須由我來不可,他身上還有被炭火燒焦灼外傷,一定要我爹特製的油膏敷上才不會潰爛,你不懂得用法。」

  夏侯傑皺眉道:「可是這對姑娘不太冒瀆了嗎?」

  喬璿姑起先還不明白,想了一下她才格格地笑道:「你是說他沒有穿衣服不方便?」

  夏侯傑只好點點頭,喬璿姑大笑著道:「這可是你們的想法太拘泥了。男女固然有別,但也得看時候。假如一個女子在大冷天,掉到水裡嚇昏了過去,你是否要把她救上來?救上來之後,是否也拘泥於男女之別不給她換衣服,仍然讓她濕淋淋地凍死呢?」

  夏侯傑一怔道:「這情形當然不同……」

  喬璿姑道:「這與現在的情形有什麼不同呢?」

  夏侯傑頓時無言可答,半晌才道:「姑娘心胸如此高超,在下敬佩不已。」

  黃先青和急道:「夏侯兄,我身上真的沒有穿衣服?」

  喬璿姑道:「那還用問。」

  黃先青道:「這斷然使不得。」

  喬璿姑臉色一沉道:「為了救你這條命,我挨了多少冤枉打,夏侯相公為你惹下多少麻煩,你自己反而矯情起來了,不是太對不起人了嗎?」

  黃先青吃吃地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實在……」

  喬璿姑又沉聲道:「人只要心地光明,男女裸體相對也算不了什麼。在我的眼中,你只是一個需要治病的病人,除非你自己心術不正,才會想歪了。」

  黃先青憋得無話可說,只好閉上眼睛長歎不語。喬璿姑這才對夏侯傑笑了一笑,掀開牛腹,捧起黃先青向湖邊走去,黃先青既不敢動,又不敢睜開眼睛。夏侯傑看得好笑,卻也不敢笑出來。

  喬璿姑一本正經地替黃先青擦洗著,一面還在他身上燒焦灼地方敷藥,雖然她心術光明,口中也說得很堂皇,但是面對著一個赤身露體的大男人,無形中也會感到一種天然的羞意。

  夏侯傑怕她難堪,不好意思看著他們,只好背轉身子,只見喬莊坐在地上大口地喝酒,神情很落寞,也有著一絲傷感與興奮。

  夏侯傑本來想過去搭訕幾句,可是一想到他乖僻的個性,說不定又碰一鼻子灰,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然而百無事事又十分無聊。

  忽然他瞥見地上血肉狼藉的牛屍,心中又萌起一股不忍之感,草原上的牛原是作為食用的,這頭小牛長大了,遲早也逃不過一刀。然而眼看著一條活跳的生命結束得如此短促,又如此悲慘,仍不免歎息歉答。

  這頭牛大概不可能再用來果腹了,暴屍沙漠,不是喂鷹鳥就是遭狼吃,想到它的生命曾經換來黃先青的命,夏侯傑覺得應該稍微盡點心,把它埋葬起來。

  而且也好藉此打發時間,於是他用手在沙地上想掘一個坑,誰知這裡靠湖近水的關係,沙質十分堅實,挖開上面的浮沙後,底下竟凝如堅石。

  要埋得深,才不會被野獸再翻出來,要挖得寬,才可以把整條牛放進去,夏侯傑中只好用那柄情劍挖掘著,情劍觸地如腐,他一面鏟松,一面用手挖出浮沙,等他挖到差不多的時候,喬璿姑在上面探頭笑道:「你真不怕費事,為了一條死牛,也值得用上這麼多的功夫!」

  夏侯傑抬頭朝她笑笑道:「黃兄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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