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蹄風 > 龍虎下江南 | 上頁 下頁 |
|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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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臥兒道:「掌院所說,無非想像,神鷹不能人言,有苦難說,小女子和它相處以來,已能互相瞭解,神鷹每聽鐘鼓之聲,展翼長鳴,非是參禪,而是傷感,歲月流轉,又過一日,希望一天脫開金鎖,有時閉目,厭厭欲睡,苦惱無聊,法師還說,受到感召,未免曲解。」 迦洛尊者不禁高聲斥道:「莫臥兒,冒犯掌院,亂說一通,都是謊言,該當何罪。」莫臥兒應道:「小女子何敢說謊,各位法師,若不相信,蠻奴今在松林之內,可召前來,當面問它。」迦洛正耽心莫臥兒把神鷹帶到別處去,如今聽說蠻奴在山下松林,正喜可藉此把它捕獲。便道:「莫臥兒,你當心點!神鷹懂得人語,它會點頭表示意見,一會若果言不相符,那時要處罰你說謊之罪。」說了便吩咐明月到松澗把神鷹召來。 神尼沙哈洛忽起座道:「法師,召遣神鷹有二句蒙古咒語,讓小尼對明月小師傅說出,神鷹聽了,才會應命到來。」迦洛喜道:「本席幾乎忘了這一點,謝謝女菩薩指示。」沙哈洛便即席把咒語傳授給明月。 金羅漢昔年是神鷹的主人,這時見掌門童子往召神鷹,欲在玄空等高僧面前一顯本領;更懷恨先日神鷹把他攫到上空,打算乘機泄一口氣。便對玄空道:「掌院要把蠻奴叫來,只須貧道前往一走,這畜牲便要聽命了,用不著勞動到明月小師傅。」和尚窮忙上前暗牽老道的衣宙,教他不可逞強,金羅漢只是不理,一拂衣袖,便要出門去。 玄空不好意思阻止,便叫明月一同前往。殿上回復寧靜,玄空命莫臥兒坐下,小沙彌獻上清茶果品,請各人用過,憩息片刻。莫臥兒走到玄空面前,低聲道:「掌院法師,蠻奴怕不會跟他們來的,不如讓小女子前往一走。」玄空未答迦洛聽了,疑心她欲乘機把神鷹帶走,忙阻止道:「不要你去,還是在這裡等著吧。」 過了許久,忽聽掌門童清風在外喊道:「師弟怎樣弄成這個樣子?」喊聲未罷,便見金羅漢和明月狼狽走進來:金羅漢道袍片片破裂,道髻也散落了;明月頭上沒了僧帽,臉上身上,滿是泥污。沙哈洛吃了一驚,忙的迎將上前,把金羅漢攙著道:「道長幹麼弄成這樣?」 明月哭喪著臉,回稟玄空道:「那神鷹聽見咒語,立刻走過來,弟子便對它宣示法旨,叫它跟隨到山上來,誰料金道長忽地上前一手抓著它的項毛,口念咒語,蠻奴叫出一聲,轉身掃出翼子,把金道長摔在地上,滾的衣服破損,弟子忙的走上前扶起道長,又給蠻奴翼子一掃,全身跌在泥淖裡,那鷹子瞬已飛走了。」 玄空便叫清風引金羅漢前往更衣,一邊對迦洛道:「不若由得小娃兒前往吧,剛才是金道長自討苦吃的。」迦洛只得點頭,對莫臥兒道:「掌院命你把神鷹召來,你不要乘機逃走。」莫臥兒笑道:「好法師,我幹麼要走呢?這番是我來山上聽各位詢問的,要是畏罪的話,我早就不會來了。」沙哈洛見她咄咄逼人,對刑堂高僧迦洛一點不放鬆,便道:「姑娘兒!說話太多了,快去吧!」 莫臥兒去後,玄空走到神尼座前,低聲道:「女菩薩剛才料的不差,那神鷹果然不肯跟金老道前來,今天的事,你看如何了結呢?」沙哈洛道:「小尼是局外人,而且因蓮兒的事,更不敢置一詞了。」玄空道:「貧僧也有同感,投鼠忌器,蓮兒又是我的徒兒,她作了清宮的飛鷺郡主,今天若把莫臥兒處罰,將來反清弄林人會說我別有用心,惟有順水推船,給回少林人一些面子,你說這樣處理好麼?」玄空說了,斜睨至善一眼。神尼已是會意,便道:「息事寧人,那是最好不過的了,何況少林派同是佛門弟子,又何必計算得太認真呢。」 約過一頓飯時光,天空傳來一陣風響,神鷹掠過殿上,投下的影子像浮雲飛過一般,又過片刻,莫臥兒從門外走進,後隨著神鷹蠻奴,軀體高大,進門時須伏俯而過,來到天階,雙足蹲下,向座上高僧連點三次首。各高僧暗暗驚奇。玄空掌院道:「善哉!蠻奴,爾是布拉達宮的靈禽,不比別的扁毛畜類,今天召爾前來,要爾回答一些意願,貧僧先來詢問,爾懂得貧僧的語言嗎?」 神鷹把頭一點,嗥的叫出一聲。莫臥兒便道:「好伴兒,聖僧有事問爾,須好好的回話,我不能替爾表示意見。」說畢便走到廊下站著。玄空跟著問道:「蠻奴,爾在布拉達宮數年,定然感到快樂?」那知蠻奴,連擺幾次首。玄空訝道:「爾為何不快樂,難道吃的不感滿足?」蠻奴再次搖首。玄空只得道:「那麼,爾是否因不能到處遨遊而覺不快。」蠻奴這番把頭一點。 迦洛尊者接著問道:「蠻奴,如今要送爾回拉薩去,爾願意麼?」神鷹不停地搖首,表示不願意。一邊回頭望著莫臥兒,淒然叫了幾聲。莫臥兒道:「蠻奴莫悲!聖僧不會強爾的。」迦洛又道:「爾不願回到布拉達宮,要到什麼地方去?」神鷹立刻走到莫臥兒身旁,低頭啄她的秀髮,迦洛不禁歎息一聲,坐回席上。 玄空掌院便道:「蠻奴,將來達賴喇嘛問及爾的去處,貧僧只有說:爾不願回去作護殿靈禽,爾不會後悔麼?」蠻奴搖首。玄空道:「阿彌陀佛!貧僧也不能強爾,爾隨莫臥兒去吧!」神鷹展開雙翼,連拍幾下,仰著長鳴,像是非常快樂。莫臥兒帶著它,向座上高僧叩謝。這當兒,蠻奴伸出利嘴,在階石上啄了幾個梵文,如刻石一般,那是「我佛慈悲」四字,莫臥兒稟道:「各位法師,小女子得蒙寬恕,畢生不忘,將來達賴大喇嘛追問,也有蠻奴啄石為憑呢。」說畢又再三拜謝,然後帶著神鷹出殿。至善和尚也起座告辭。玄空送出殿外,問道:「大師何去?」至善合十道:「今天各位法師恩釋莫臥兒,少林人當永記心頭,後會有期,就此拜別。」玄空命清風相送下山,不必細表。 這一晚,玄空走訪神尼沙哈洛,同到經堂敘話,說起今天之事。神尼明知玄空有意寬恕莫臥兒,便道:「這妮子聰明勇敢,將來定是清朝的心腹大患,法師今次暗中回護,豈已料到少林派有復興之日麼?」玄空便道:「滿洲人入關之後,初時利用武林人,使得各派高手,互相殘殺。後來又圖一網打盡,斬草除根,這手段未免過於毒辣,有傷上天好生之德,這番莫臥兒奉了隱禪上人之命,如何央得巴哈羅幫她盜出真經,得手後刻在星宿海上,貧僧何當不知道得一清二楚,不過貧僧算得滿清氣運當興,今後五十年中,武林人還要遭遇到空前的劫數,少林派絕續存亡,系于一發,貧僧念著少林寺為天竺高僧所建,唇亡齒寒,物傷其類,因此讓莫臥兒獲得龍猛真經口訣,也好將來憑一手武功,救護同門,延長少林一脈,使數百年後,魯殿靈光,猶放異彩,這便是貧儈今天饒恕這小妮子的一點本意了。」 神尼沙哈洛聽了,不禁合十道:「掌院法師慈悲為懷,心存救世,小尼豈有不知,可惜莫臥兒鋒芒太露,這番掩耳盜鈴,而法師卻效鄭子產之命庖人放魚,所謂君子可欺以其方,這點好意,小妮子未必銘感於心吧。」玄空笑道:「女菩薩難道不曉,我們捨身三寶,只求心之所安便了,莫臥兒慧敏過人,就算渾如未覺,我想至善和尚也會明白的。」大家一笑之後,便告分別。 玄空回到表室,已是夜漏沉沉,窗外星光射入,顯得非常幽靜。忽覺內廂息索一響,閃出一個細小的人影。玄空早已瞧出,沉聲道:「你還不走,來此幹麼?」一邊挑亮油燈,便見莫臥兒跪在地上,掩面不語。 玄空道:「起來吧!小娃兒,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莫臥兒悲聲道:「小女子今天在各位大法師面前撒了謊,我知道罪孽不輕,但武林人第一要遵守師訓,這是我師傅的遺命,我一定要完成的,萬望聖僧許我在神前懺悔,並許我向聖僧叩謝,此恩此德,沒齒不忘。」說畢,淚流滿面,連叩三下,砰砰砰,觸的額上腫起一塊。 玄空也給她的說話感動了,一拂衣袖,把莫臥兒全身帶起,柔聲道:「小娃兒,何苦如此,你的心事,貧僧盡知,否則今天也不會對你如此寬恕了。」用指在她額上一抹,一股真力滲出,額上隆重起的小瘤當堂平復。莫臥兒止淚道:「聖僧真的能恕我的罪孽麼?今天我對各位法師無狀,語言衝撞,他們未知能夠原諒我否?」玄空道:「你今次和至善大師同來,大家都已曉到你們的來意了,如果不是故意回護,讓你脫身,那末,你的說話,難道真的可以掩飾麼?你看這是什麼東西,那是迦洛尊者搜集回來的證物,你瞧吧!」 莫臥兒一看桌上,放著片片耀目的東西,原來是寸寸斷開的劍鋒,還有無數缺了口的甲殼。她不禁暗吃一驚,這些東西是她刻石時用過的,當時,沉在水底,估不到已經人家撈了回來,連剩回的劍把也在一起。她看了才知自己的行動,密勒池高僧已是一清二賽,不禁下拜道:「小女子如今方知幹了一宗愚昧的事,無異掩耳盜鈴,如果不是各位法師饒恕,莫臥兒已百詞莫辯了。」玄空道:「你知道便了,快走吧!這裡不可久留,你以後要稍斂鋒芒,為少林派爭光,那一百零八條練功口訣,切記勿流傳出外。」莫臥兒躬身應諾,忽道:「聖僧,今次之事和大師哥無關,求聖僧不可加罪於他。」玄空道:「我曉到了,不過巴哈羅已動塵念,你不要再見他了。」 說了,雙袖一拂,莫臥兒全身不由自主,連翻跟鬥,耳邊風聲虎虎。等到雙足落地,張眼望時,已在山門之外。正在驚奇,黑暗處突來一聲嗥鳴,原來神鷹蠻奴也來了。 莫臥兒抱著蠻奴,百感交集,想起師傅隱禪之死,呂四娘已被害;又想到師叔至善今天已回到通天河,今後自己孑然一身,便對蠻奴道:「好伴兒,你是我最親的人兒了。」說了,正欲離開密勒池,忽聽背後有人道:「小妹妹勿走!」回頭一望,黑暗裡兩個人匆忙奔來,原來是大師哥巴哈羅和二師哥卓丹。莫臥兒又驚又喜,張開雙手,歡喜喜得說不出話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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