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蹄風 > 龍虎下江南 | 上頁 下頁 |
|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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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陳家漢少年時在衡山上學技,改名金儀。同門中有一個師弟玉儀,相處數年,親如手足。但是玉儀對自己的身世,諱莫如深。玉儀到了十六歲那年,便離開齊太極回到峨嵋山去了。一別多年,這番陳家漢來到峨嵋,要順道拜訪這位師弟。事有湊巧,這天二人救了馮道德,天色微明,沿道向千尺幢走去。誰料曉霧迷蒙中踢著了一具死屍,把二人嚇的一跳。不久便見一個老道姑匆匆到來,揭開蓋在屍體上的肩巾,當堂把二人抓著,大喝一聲:「你們是誰?幹麼把我的師侄月清殺了?」 陳家漢暗吃一驚,忙道:「仙姑,我二人剛到山上來的,和這個死人素不相識,怎會殺了他。」老道姑一瞧屍身血漬,已死了一頓飯前後了,知道不是二人幹的。便拿著那肩巾一看不禁呀的一聲道:「這是王雪蓮的東西!」轉過來細看陳家漢一眼,覺得有點面善,便道:「你不是齊太極的弟子金儀麼?十多年前,貧道曾和你有一面之緣,想不到今天在此碰著。」陳家漢也道:「仙姑是慶雲三師叔麼?侄兒一別十多年幾乎失覺了。」正想探問玉儀的消息。老道姑一把扯著他道:「你們快跟貧道到清虛觀去,這個被人殺死的道士,是我師兄的二弟子月清,賢侄有話一會再說吧。」二人跟著她到了清虛觀,想不到王雪蓮和莫臥兒已在閣上殺的劍風虎虎,便一同縱入,喝叫二人住手。 以上一筆,補敘陳家漢路上碰著了慶雲仙子,一同來到清虛觀的經過。這天二人送王雪蓮下山,陳家漢對卓明珠道:「妹妹,當年我的師弟玉儀,就是跟慶雲師叔回返峨嵋的,如今慶雲師叔正在哀痛之中,我不敢問她,不若前往蓮台庵試探一下。」卓明珠笑道:「蓮台庵是道姑修行的地方,你的師弟如何會在尼姑庵裡?」陳家漢答道:「我只探査一下便了,妹妹可願意跟我前往走一起趟?」 卓明珠低頭一想,答道:「不若你獨個兒前往吧,你的師弟是個男子,我不好意思和你前往,橫豎我們日前接到了因師伯的信,叫我們有暇前來見面,不若讓我到白雲寺去,打聽一下他老人家最近的行蹤。」陳家漢道:「這樣也好,我們約過午間回到此處澗邊相見吧。」卓明珠應了一聲,大家分路而別。 陳家漢到了慶雲庵,詐作向道姑問路,才知蓮台庵就在去雲庵背後,相隔一帶竹林。他繞過一條白石小徑,便望見竹林掩映,矮紅牆圍著一所庵堂,門外刻著「蓮台庵」三個金字,心裡暗喜。剛巧有一老師姑從石徑行來,陳家漢忙截著作了一禮,問道:「請問師傅,寶庵裡可有一位年輕的道士?」那尼當堂一愣,打量了他一眼,才道:「施主,老衲若不是瞧見你這一表斯文,定會疑心你是個無賴漢子,尼庵裡那會有年輕道士,你不是有意來搗鬼麼?」說了掉頭進入庵裡。 他碰了一鼻子灰,心裡還是不息,急步追上前道:「師傅,且容在下再問一句,在下卻有一個師弟在此庵裡……」老尼沒待他說畢,驀地轉過身來道:「你這讀書人也忒混賬,敝庵裡全是尼姑,沒有一個男子,你走不走!」陳家漢給她喝的倒退了了幾步,老尼砰的把門關上了。 他見不得其門而入,只得繞過竹樹林,庵旁連著一面土坡,站在坡上,可以窺見庵裡。他徘徊一下,便走到坡上一望,庵後是個園子,有一面荷池,這時正有一個道姑站在他邊,拿竹竿採摘池裡的白蓮花。那道姑道髻高翹,蓋著黃髮帕,穿上一襲白色道袍,紫綠飄帶。微風吹過,衣帶飄起,清逸出塵,卻是背面過來,只瞧見她的背影。 這時遠遠有一個匆匆走來,正是剛才的老尼,見了道姑便指手劃腳的,像訴說剛才的事。陳家漢展起聽音本領,微微聽見那道姑說道:「你怎不問那書生,他要找的道士叫什麼道號啊。」老尼答道:「我們庵裡又沒道士,管他則甚。」陳家漢覺得道姑口音有點熟悉,卻忘記在那裡聽過。 正當站著凝思,那道姑采了幾朵白蓮,放下竿子,轉過身來。陳家漢定睛一望,不覺好生納罕,這道姑一張鵝蛋臉兒,眉兒彎彎,雙瞳烏黑,唇紅齒白,和司司馬長纓的面貌一般,想不到一別多年,昔日同師學技的師弟玉儀,已經變成一個女道姑,不過面貌輪廓,依稀如舊。他呆了片刻,心裡道:「原來玉儀是個女子,怪不得當年同師學技,她還帶著貼身乳娘,說從小患了夜行病,要人伴宿,這個悶葫蘆直到今天才打破,我真是個傻人哩。」他喜的心花怒放,膽子一壯,飛身下了山坡,翻過一面矮牆,已經入到蓮台庵裡。 這時候,玉儀道姑抱著蓮花,像個白衣大士,緩步返回自己的靜室。這裡就是前天馮道德進過來的三間敞軒,她把蓮花插在龍泉瓶裡,供放在大士像前。忽聽背後輕微一響,來了男子的聲音道:「師妹,請恕愚兄唐突!」驚的轉頭一望。陳家漢已經走進來,昔日翩翩儀容,瀟灑豐度,一絲無改,四目交投,不覺乍驚乍喜,又難以羞慚無地。只見她雙頰暈紅,低頭合十道:「師兄請坐,今天怎會來到敝庵?剛才門外的人,想是師兄了。」 陳家漢兩眼一掃,軒裡明窗淨几,燃著爐香,一片幽靜,當下一揖告坐,答道:「剛才愚兄來到寶庵,未得方便之門,迫得冒昧闖進,師妹可見怪麼?」玉儀在下首相陪坐著,答道:「敝庵除了建蘸開壇,容許施主檀樾前來隨喜,閑常都沒男子走進,師兄今次……」她雙眼向陳家漢一瞟,然後悄悄的道:「卻是例外呢。」 玉儀從小便深心愛上了這個師兄,可是陳家漢不知她是個女子,如何懂得女兒家的心事。今天見面,才記起當日分別時,玉儀叮囑他到峨嵋相訪,可惜多年混跡江湖,沒有踐約。當下互相道過別離,玉儀眼含幽怨,望著他道:「師兄,昨天你已見著了家師,近來敝派連番遭遇到不幸事件,師兄想必知道了。」陳家漢詫道:「師妹怎知愚兄拜見過令師?」玉儀答道:「昨晚家師回來,說起師兄和卓女俠曾到過清虛觀,所以得知。」陳家漢才知她早已曉到自己與卓明珠同來,便道:「愚兄此番千里到來,就為要拜訪師妹。」 玉儀冷冷的道:「玉儀怎生受得!十多年來,都未見師兄踐約,今天又何必呢。」陳家漢知道她恨自己,心裡好生難過,念到自己已有妻室,實不應再撩起她靜止的心情。正想告辭。突然記起馮道德說過,長纓有一個妹妹在山上當了道姑,今天見了玉儀的樣子,八分酷肖司馬長纓,而且日前在金川宮裡,遇到一個和長纓一模一樣的人,看來此事和玉儀有關。究竟她是否到過大金川?我和她是師兄妹,何妨當面一問。想了便道:「師妹,愚兄生性憨直,自知有負師妹,罪咎難辭。愚兄今有不明之事,欲求師妹解說!」玉儀便道:「師兄請說!」她低著頭,似是無限傷心。 陳家漢低聲道:「請問師妹,最近可曾到過大金川?」玉儀不悅道:「師兄最好莫問這等事。」陳家漢又道:「師妹和司馬長纓有親麼?」玉儀憤然:「師兄何必管及別人家事。」陳家漢不欲放過機會,走近她的身旁問道:「那麼,師妹為何和司馬郡王容貌相似?」玉儀微慍道:「相似又怎樣?」陳家漢陪笑道:「師妹恕我問的唐突,人家說你和司馬長纓,是一對孿生兄妹呢。」 玉儀道姑忽然離座,圓睜雙目,盯著陳家漢道:「師兄今天到來,就是要查詢這等事麼?請恕玉儀失陪了。」說罷立刻退入臥室,室門砰的關上了,陳家漢不勝惶悚,站了片刻,覺得此地不能久留,便咳了一聲道:「師妹,我告辭了,今天出言衝撞,改日再來陪罪吧。」看看外邊沒人,忙的縱上簷頭,循原路離去。 他匆匆來到澗邊,卓明珠已經等的焦急,陳家漢把玉儀是個女子的事細說一遍。卓明珠道:「這麼看來,她就是長纓的妹妹了,你這樣當面問她,也難怪她生氣的,明天我們一起同往見她,讓我試探一下她的口風。」陳家漢苦道:「我看妹妹還是不去的好。」跟著便問打聽到了因禪師的行蹤沒有?卓明珠答道:「了因師伯半月前便離開峨嵋了,原來他接到祥雲老仙姑的信,說探得乾隆不日微服南巡,有意在江南設立水陸擂臺,藉此收買一些武林高手。了因師伯接信後,便趕往和鄧祥雲見面去了。」陳家漢道:「原來如此,皇上要設立南北擂臺,年前早就命周日青白振二人籌劃的了,後來因討伐大小金川,一擱就是兩年,如今不過舊事重提罷了。」 第二天,卓明珠定要陳家漢和她一起前往蓮台庵,拜會玉儀道姑。陳家漢不想拂逆了她的意思,哪知入到庵裡,才知玉儀昨天已離開峨嵋。二人半信半疑,向庵裡道姑細詢一遍。那天在門外見著的老尼拿出一封書來,交給陳家漢,正是玉儀留書,內裡只寥寥幾行字。略道:「感兄遠道相訪,足見同門情重,十年一別,白雲蒼狗,玉儀今已心如止水,不欲重起微波,請勿以往事為念,玉儀身世,何勞動問,今茲一別,後會無期,臨別留言,前途珍重。玉儀稽首再拜。」 陳家漢閱畢,便道:「玉儀是有心和我避面的了。」卓明珠道:「你的師妹已離開峨嵋,了因師伯也不在山上,我們不如歸去吧!何況哥哥離家多時,皇上若到江南,定會到海甯陳家駐驛,那時不見你迎駕,難免啟人疑心呢。」這天二人向慶雲仙子道別,也下山登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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