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下江南(83)_蹄風

八三

　　天上罩下一重夜幕，山溝裡一片靜寂，只有唧唧蟲聲。雲妙香爬到崖石上一望，山麓滿是燈籠，漫山遍野，都是清兵的影子，回來對各人道：「我們已大半天沒吃過東西，這裡山溝早已枯涸，剛才妹子喊著喝水，也找不到一點水源，難道就此坐以待斃？」李來風道：「再等一會再說，我想了因師兄不見咱們回去，定會趕來接應的。」

　　忽聽甘碧在地上一滾，翻身起來，沈鴻喜道：「甘姊姊沒事了。」再過片刻，鄧紅綃也起來了。李來風便道：「剛才我們要每人背一個才能殺出，如今甘侄兒和紅姑醒來了，讓我在前路，沈侄兒背起梵姐，紅姑背小飛鳳，其餘三人，保護著他們跟我一起沖出。」大家精神頓振，草草結束一番。忽地遠遠傳來一片喧聲，跟著馬嘶人喊。上官雲華道：「外面像有人殺進來了。」大家爬到岩頂一望，只見山下一道劍光，裹著一個細小的人影，殺進清兵人馬叢中，所過之處，人仰馬翻，劍戟齊折，片刻已讓開一路。

　　甘碧驚奇地叫道：「來的是莫臥兒妹妹！」李來風也道：「我正想說了，那一口正是黃龍寶劍，在火光裡不時發出金光。」說話間便見策零和金光祖二人，手裡兩道劍影沖出，莫臥兒絕不閃避，等到二劍紮到，疾施一記「玉帶纏腰」，嚓嚓兩響，便把來劍震開。李來風不覺叫道：「好劍路！」這時莫臥兒騰身便起，斥空一飄，手裡黃龍劍打出一暈圓光，直向山麓奔來。李來風急道：「她找我們來了，大家跟我一起殺出！」

　　莫臥兒昨天替了因禪師送信給碧琅釣叟葛木合，還約定各人在林裡等她，怎會如今才趕到來？原來她中了和珅的圈套，幾乎脫身不得，當她送信來到金川城外，這一帶是金川宮牆外的山林，瞥見迎面來了一人，穿上滿洲武士衣服，認得正是和珅，心想我正要找你，你來得正好。但念日前曾把他掉進潭水裡，這廝定然記恨在心。於是手拔黃龍劍把，站在一旁，等他行近。

　　和珅見了她，像是一愣，當堂停步不前。莫臥兒便道：「和珅，我今天不是來找你算賬，你不用這樣的驚慌，我如今問你，葛木合在那裡？」和珅打量她一眼，冷冷的道：「我估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小妖女，你找我師傅葛木合是麼？」莫臥兒道：「和珅，當日峨嵋山下，了因長老約定你師傅三個月後來此見面，今天我特來送書給他。」和珅像舒去一口氣似的答道：「原來你來送書，可惜我師傅不……不……」莫臥兒急道：「葛木合在這裡？你這廝休想騙我！」和珅忙道：「我不是說他不在這裡，我是說他今天不暇，你那封書交給我吧。」

　　莫臥兒暗念：這封書給他轉送葛木合也行，不過我要探他口風，看看葛木合在那裡。想了便道：「不行，我要當面給他，免他藉口推卻不來。」和珅冷笑道：「你既不肯給我傳送，那麼你改天再來吧，我師傅如今正在宮裡，那有空兒見你呢。」和珅說了，像悔自己失言，忙道：「我師傅已經走了，我也找他不到的。」莫臥莫兒見他語無倫次，疑心頓起，心想難道司馬長纓瞞著我，請葛木合護送飛鳳回去？小姑娘眉兒一掀，有了計策，立刻從袖裡取出了因的信，送給和珅道：「你師傅既然不暇，那麼這封書給你送去吧。」和珅欲不接取，莫臥兒拿著書角向他面前一丟，呼的直飛過去，和珅兩指一捏，把信封接過，揣在懷裡，回頭道：「你回去教了因老禿驢等著送命吧！我師傅明天就會到來。」說罷幌身進了樹林，還再三窺望出來，像怕莫臥兒釘梢似的。

　　莫臥兒自從服了羅浮山人遺下的玉液金髓丹，不特氣力暴長，而且身輕步快，武功比前增進幾倍。當下回身走了十八丈，便繞過樹林後的山徑去，伏耳地面一聽，已察出和珅走在前頭，連忙暗地跟蹤，這一帶都是荒山野林，走了一程，看著和珅的影子走進回教古墓，瞬已不見。

　　那古墓是可蘭石窟的一條隧道進口，上次莫臥兒找著飛鳳，就是得甘碧告訴她從這地道走進。小姑娘心裡納罕，暗念葛木合怎會在可蘭石窟裡，莫非司馬長纓約他前來見面？這樣看來，飛鳳怕也不會離開這裡。想罷便推開穴口的大石，沿隧道走進。

　　這條隧道透過宮牆之下，莫臥兒跟蹤著和珅的足音，曲折地走了一程又一程，已忘了上次進來時，所走的不是這個方向，忽覺數十丈外透出微光，仿佛瞧見和珅的影子進入一個門口。莫臥兒暗道：「原來這裡還有密室。」細看又不像當日進入可蘭石窟的門戶。她從來膽量過人，靜聽一會，門裡隱隱傳來說話聲，於是躡足走近，瞧見鐵門虛掩，內裡射出燈光。

　　她側身門進，雙眼一望，不由得頓吃一驚，原來進門兩尺之處便是一個坑，縱橫丈餘，下面漆黑，正想退出門外，背後早已砰的一響，那道鐵門關上了，腳下頓覺一滑，才知踏處是活板，突然向下傾垂，莫臥兒冷不提防，身子懸空，一交直跌到坑底，耳邊聽到上面一陣笑聲。仰首看時，岩頂射進火光，才知坑底離地已七八丈，上面是個天然岩洞，石壁露出幾個通風穴口，正有人探首出來。莫臥兒不禁恨的雙目冒火，大叫一聲：「和珅，你用暗箭傷人，好不光明磊落！」

　　和珅喋喋地笑道：「小妖女，你奪去我的黃龍寶劍，我還未找你算賬，今天你自己投進羅網，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找尋，你且安心等著，明天我們把了因老禿驢殺了，再來把你打發吧。」莫臥兒破口大駡，石壁的穴口的嗒一響閉上了。小姑娘細看這個地坑，四邊全是石牆，生滿青苔，地面泥土潮濕，遺下一些生銹的鐵鍊，牆角處幾副骷髏骨，陰森可怖。原來這裡是昔日金川宮建在地下的死囚牢，早已多年荒棄不用。前幾天碧琅釣叟奉了王妃密諭，進入可蘭石窟帶出飛鳳，當時和珅也跟在一起，發現這處地下囚牢，今天便把莫臥兒賺進來，報卻日前給小姑娘摔下碧水潭之辱。

　　莫臥兒看了一遍，毛骨有點悚然，便想上面的鐵門已閉，就算爬出這地坑，也沒法走出隧道。又想到和珅剛才說：葛木合來了金川宮和司馬長纓見面，料是一片謊言。當下只有想計逃出虎口。想了一遍，都沒脫身之計。上面的火光突然熄滅，坑底一片漆黑。也不知過了幾個時辰，莫臥兒突然心生一計，摸著地上遺落的鐵鍊，出力一扭，已取下兩枚鏈子環在手。跟著盤膝坐下，把黃龍劍平放膝上，作它是一面木琴，拿著兩枚鐵環敲擊，即時發出叮噹響聲。因為黃龍劍是合金鑄成的寶劍，敲擊時發出金玉之音，聲韻錚琮，靜夜裡愈聽的清澈。

　　這晚司馬長纓和王雪蓮在宮裡，想起這番給誠親王妃誤會，說他們夫妻把飛鳳軟禁石窟，虛報失蹤。明天王妃就要攜飛鳳回京，這幾天前往驛館求見都給拒絕。王妃回京之後，定會向乾隆奏稟，將來怎樣結果，真的難以想像。

　　夫妻兩口子正在愁眉不展，輾轉難以入睡。宮外已是萬簌倶寂，忽覺隱約傳來錚琮之聲，斷斷續續。長纓初時以為有人夜間鼓琴，但細聽風聲，琴音又不像宮裡傳乘。長纓是武林裡有數的高手，對聲音的辨別自比人靈敏。他知道妻子王雪蓮也未入睡，便低聲問道：「你聽到琴聲吧？」王雪蓮道：「我正覺得奇怪，這聲音來自地下，難道那裡有人鼓琴。」

　　二人又再細聽一番，王雪蓮道：「奇了！這不是琴音，而是金石交響，或者阿鳳回到石窟裡。」長纓答道：「不會的吧，王妃左右來了一班外道武林人，怎會讓阿鳳回到石窟裡呢？」王雪蓮道：「我們到園裡細聽一番，看這聲音是不是從地下傳出。」

　　夫妻匆匆披衣起床，出了龍鳳宮，王雪蓮貼耳石階，靜聽一下，那錚琮之聲果然出自地下，不禁道：「長纓哥，這事出奇得很，石窟前天已封閉了，怎會有聲音傳出？」長纓道：「如今正在深夜，還是等到天明，再下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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