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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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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鳳出身武林世家,又久年在江湖上走動,豈不知向彤的言外之意,輕輕歎息一聲,道:「向老師的意思是說,你也不能作主?」 向彤道:「換句話說,也就是杜夫人如不答允交柳夏氏母女兩人,咱們根本就沒有商談的餘地。」 歐陽鳳臉上泛出的哀傷之色,突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堅毅之色,冷冷說道:「向老師,龍鳳鏢局和河東雙雄素無過節,對兩位的大名,眾人十分佩服,想不到的是兩位竟然會出手劫鏢,我歐陽鳳雖是女流之輩,但對江湖事物,也略有瞭解,拙夫的生死雖然重要,但龍鳳鏢局的招牌,也不能輕易砸,拙夫的盛譽,也不容沾汙,向老師,你請吧!」 向彤有些意外地說道:「杜夫人,你想清楚了嗎?一個人只能死一次。」 歐陽鳳咬咬玉牙,道:「我想得很清楚,寧叫拙夫名在身不在,你可以請了。」 站起身子,擺出一付送客的姿態。 向彤一揮手,道:「向某告辭了,不過,在下仍然希望杜夫人想一想,一錯成恨,回首百年夫人——」 歐陽鳳一揮手,接道:「向老師好走,恕我不送了。」 向彤看那歐陽鳳右手始終半握著,知她暗器厲害,不敢多留,飛身一躍,落於庭院,再一躍,登上屋面上去了。 過關刀雷慶,掀簾而出,一豎大拇指,道:「弟妹,有你的,處事不讓鬚眉,老哥哥我很佩服。」 歐陽鳳歎口氣,道:「這等歹毒武功,算不得武學正道,無損天龍在江湖上的威名。」 她避重就輕,話說的十分婉轉。 歐陽鳳只覺鼻孔一酸,熱淚向外沖來,但她瞪大了兩隻眼睛,硬把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給忍住,未流下來,一側身,匆匆奔入內室。 伸出雪白柔嫩的右手,輕輕按在了杜天龍的額角上,只覺觸手生寒,似是按在石頭上一般,頓覺芳心如絞,再也忍不住心中酸楚,熱淚滾滾,順腮而下,淚珠兒,滴落在杜天龍的面頰上。 但杜天龍似是已暈了過去,緊閉雙目,對愛妻潸然淚下,毫無所覺。 這時內室中早已由雷慶燃起了火燭,照得一片通明。 過度的哀傷,使得歐陽鳳耳目失去了靈敏。 只聽王人傑的聲音傳了進來:「稟夫人,柳夫人,夏氏母女請見。」 歐陽鳳試去了臉上的淚痕,站了起來,道:「請她們在廳中坐。」 整整衣衫,緩步行了出去。 柳夫人仍然是一身白衣,白綾帶束著一頭黑色秀髮,白羅裙下,露出來一對白緞子的鞋尖兒,雖然她連日風塵,稍見清瘦,但卻無法掩遮住她那一股動人的風韻。 這婦人有一股天生的媚勁兒,孝衣如雪,反而更添她幾分清麗。 歐陽鳳欠欠身,低聲說道:「夫人請坐。」 夏秋蓮神情很肅穆,隱隱間透出一股黯然的愁苦,輕啟櫻唇兒,婉轉出一縷清音,道:「聽說,總鏢頭為我們母女受了重傷。」 歐陽鳳道:「少夫人,這無關你的事,我們吃的是這行飯,刀頭舔血,拿命換錢,齎你付了足夠銀子,我們應該賣命。」 夏秋蓮道:「杜夫人,話不是這樣說,錢雖可貴,但不能買命,中年喪夫,孤寡一門,小妹是身受其苦,不忍再看到姊姊也落得這樣下場。」 歐陽鳳歎口氣,道:「少夫人,你生於富甲天下的豪門,怎知江湖中事,拙夫雖然身受重傷,但他念念不忘的是,要小妹把夫人母女們送到長安,藍田平川大道,明日咱們晚些上路,日落趕到長安,京都大道,人來人往,賊人雖然膽大,量他也不敢在這條官道上動手,不管如何,我們也要把你們母女平安地送到長安長福總號。」 夏秋蓮淡淡一笑,道:「姊姊,別誤會小妹的意思,我不是自私的全不管別人死活的人,我是關心杜總鏢頭的傷勢。」 歐陽鳳道:「拙夫傷在一種奇毒的陰寒掌力之下,不瞞少夫人說,拙夫性命危在旦夕,瓦罐不離井口破,這是我們開鏢局的常事,夫人也不用難過。」 她口中雖然是說的十分大方,但內心之中,卻是淒傷無比。 夏秋蓮黯然一笑,道:「姊姊說的是,小妹不會武功,也不解江湖中事,但先夫在世之日,曾收存了一個千年參王,小妹這裡還餘下一些,請姊姊收下。」 緩緩送上來一個黃綾布包。 歐陽鳳暗道:「千年參王雖然是名貴無比,但未經配製,如何能解去陰寒之毒?」當下說道:「這等名貴之物,我們如何能夠收受。」 夏秋蓮緩緩說道:「姊姊,收下吧!小妹不解醫道,實在說我也無法知道它能不能療治總鏢頭的傷勢,但既稱參中之王,必有它名貴之處,先夫生前視若拱璧,姊姊不妨試試看,這也算小妹的一點心意。」 歐陽鳳推辭不得,伸手接過,一欠身,道:「謝謝少夫人了。」 夏秋蓮手扶在女兒的肩頭,緩步向外行去。 也許是她一雙蓮足太小,走起路來有一種自然的擺動,腰肢臀浪,只看得王人傑為之一呆。 就連那過關刀雷慶偌大的一把年紀,也不禁心神一動。 行到了廳門口處,柳夫人突然又停了下來,伸手理一下鬢邊的散發。 那是一隻絕美無倫的手,纖巧的十指,報根如名匠精工雕成的一般,是上天最完美的傑作,世間任何會挑毛病的人,也找不出一點一絲的瑕疵。 突然間,王人傑和雷慶都有呼吸急促的感覺,急急轉過臉去,不敢再看。 夏秋蓮回過頭去,低聲說道:「姊姊,參王見不得鐵銹氣,用沙鍋燒一碗滾水,放在細瓷杯中,把它放入碗中,俟滾水涼下來,替杜總鏢頭灌下。」說完話,也不待歐陽鳳答話,扶著女兒,緩步而去。 望著夏秋蓮的背影消失,雷慶突然長長歎一口氣,道:「紅顏薄命,這女人太媚了。」 歐陽鳳回顧雷慶一眼,道:「大哥,千年參王,真能夠療治寒毒嗎?」 雷慶只覺臉上一熱,急急說道:「天龍傷勢沉重,不管這參王能否醫得,何不試試?」 歐陽鳳道:「大哥說的是。」 雷慶道:「我到廚下去,督促店小二用砂鍋燒水。」 他為人本極方正,此番在歐陽鳳面前失態,心中甚是難過,急急離廳而去。 但他豐富的閱歷,卻又隱隱感覺到那夏氏秋蓮的太過嬌嬈動人,柳家三東主之死,可能和她有關。 歐陽鳳口雖未言,但她已瞧見了雷慶和王人傑的失態。 對雷慶為人,歐陽鳳知曉不多,但對王人傑,數年相處,歐陽鳳對他為人十分瞭解,是一位不喜愛女色的人。 但今宵,似已被柳夫人那動人的姿色吸引,有些不能自禁。 想過了兩人的失態,再想想那柳夫人夏氏秋蓮,文君新寡,不苟言笑,但卻有一自然的妖媚,不論她言行間如何端莊,但卻都無法掩去那嬌媚情態。一舉手,一邁步,都充滿著莫可抗拒的誘惑。 回頭見夫君,僵臥木榻,急急收住了零亂的思緒,緩緩在木榻旁側的木椅上坐下。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突聞步履聲響,過關刀雷慶,親自捧了一個瓷杯,行入室中。 揭下杯蓋,一股蒸騰的熱氣,直冒上來。 歐陽鳳急急打開黃綾布包,裡面是一大截大指粗細,兩寸的黃色參王。 把參王放入瓷杯,扣上了杯蓋。 一刻工夫之後,一杯白水,已然變成深黃顏色,一股撲鼻清香中,挾有濃重的藥味。 歐陽鳳端起瓷杯,望著仰臥木榻上的丈夫,內心百感交集。 杜天龍沉重的傷勢,已使歐陽鳳感覺到這一杯參水,是唯一的希望,如是不能使杜天龍有所轉機,已然再難有施救機會了。 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外,一杯參水下肚,杜天龍臉上立刻泛現出一片紅光,緊接著發出了長長的呻吟。 歐陽鳳睜著眼睛,望著床上的重傷丈夫,心中仍有不信。 像靈丹妙藥一樣,不過一盞茶工夫,杜天龍突然叫了一聲:「好冷啊!」睜開了雙目。 歐陽鳳呆了一呆,道:「天龍,你……」 杜天龍居然能舉起右手,拭一下臉上的汗水,轉頭回顧。 過度的驚喜,使得歐陽鳳無法忍得下心中的極度歡愉,熱淚像斷線珍珠兒,紛紛滾下。 杜天龍呆了那麼一陣,人才似乎完全清醒過來,輕輕歎口氣,道:「夫人,不用哭了,我不是好好的活過來了。」 歐陽鳳抓住杜天龍一隻手,不停地搖著頭,一面說道;「是她那一截參王,果然是天地間的奇珍異藥,太好了,你竟然這樣快就恢復了。」 這番話有如急水下灘,聽得杜天龍丈二金剛完全摸不著頭腦,輕輕咳了一聲,道:「他是誰啊?哪來的一截參王?」 歐陽鳳這才警覺到自己說的太急,伸手拉過來一把木椅兒,在丈夫身旁坐下,拭去了臉上的淚痕,嫣然一笑,說明了詳細經過。 杜天龍聽得很仔細,但臉上卻沒有鬼門關重還魂的喜悅,而且,還不時皺皺眉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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