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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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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濃眉緊蹙,深吸口氣,道:「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多談只會增加傷感。」 「唉!」深長的嘆息聲,輕輕回蕩著,低沉而憂鬱,充滿淒涼的意味。 施韻珠歎了口氣,幽幽道:「蜉蝣人生本是如此,不能像澄淨的碧空一樣,沒有一絲雲彩浮在天上。在人生的道路上,往往難以預料前景,每當沉思回憶往昔,悲傷總是多於歡樂。」 她以一種夢幻似的聲音,緩緩說出,眸光淒迷凝望空中那輪皓潔的明月以及閃爍的寒星。她仿佛看到自己在破碎的夢幻中,承受嚴冬的冷寒吹襲,那過去曾憧憬過的希望裡的美麗夢境,早巳隨著時光而消逝。 但是在美夢幻滅後,她嘗到了空虛的痛苦,一個人心靈上的空虛是非常深沉的痛苦,那使人有一種無所依攀的感覺,自以為遠離了歡樂。 空虛,空虛,其實人生又何嘗不是一連串的空虛呢?像朝露夕霞,蜉蝣人生,在整個時間和空間裡僅是一閃而過罷了。 石砥中將目光緩緩投落在施韻珠那淒涼幽怨的臉上,他恍如看見她那憂鬱的目光裡,閃現難言的悲傷的神色。 他避開對方悽楚的目光,輕歎道:「韻珠,你好像已失去往日那種天真了!」 「嘿!」千毒郎君冷喝一聲,道:「這都是你賜給她的!」 施韻珠好像不願把自己慘痛的遭遇說出來,她通身寒悚驚顫,急忙道:「大舅,你不要多說!」 千毒郎君雙目綠光一湧,冷哼道:「為什麼不說,難道你要瞞他一輩子?」 石砥中一愣,不曉得他倆人到底要對他說些什麼?但從對方那種痛苦的樣子裡,他已預感到這將是件悲慘的事情。 他愕愕地道:「韻珠,有什麼事情不能告訴我?」 千毒郎君冷哼一聲,道:「石砥中,你將後悔知道!」 石砥中一生倔強,不管做了任何事情,他從沒有後悔過,但千毒郎君說得那麼嚴重倒使他嚇了一跳。 他充滿好奇地望了施韻珠一眼,只見她滿臉悽楚,在那略顯憔悴的險靨上籠罩著陰影,她恍如害怕說出那段難堪的遭遇,還沒說話,淚水已經滂沱流了下來。 石砥中看得一陣難過,道:「韻珠,假如你不願說就不要說了!」 施韻珠黯然搖頭一歎,道:「砥中,我們到那邊說吧!」 兩人走過了幾個沙丘,在一個沙丘後面席地坐了下來,施韻珠沉思半晌,方道出那段淒慘的往事。 在一年前,當施韻珠白知無望得到石砥中的愛情後,決心以死證明白己深愛石砥中的情意,她含著盈眶的淚水,毅然投落那無底深井。 黝黑的深井乾涸得沒有一滴水漬,她決心以死殉情,索性閉起雙目等待死神的召喚,哪知道她投落井底居然沒有摔死,身上竟然沒受到分毫損傷。 她詫異地查看黝黑的井底,在那深井底下竟有三、四條出路,當時她早萌死意,自覺活在世上沒有意思,倒不如在這井底覓一處地方了結殘生。 施韻珠心念一決,毫不畏懼地向井底深黑的一條通路行去,這條路愈行愈高,到最後竟有石階一路上去。 她此刻沒有心事去探尋這是個什麼地方,腦海中盤旋的盡是石砥中的影子,因為在那離別的刹那,她曉得自己永遠得不到他的愛情。 等她踩上了最後一道石階,驟覺眼前一亮,只見這通路的盡處,出現一個清澈的大荷池,在那荷池旁邊的一塊大石上獨坐著一個青年,他正低頭撫弄手中的一根墨綠色玉笛,連看都不看施韻珠一眼。 施韻珠怔了一怔,正在猜測這個青年的來歷時,忽然在她的耳際回蕩起一陣清越的笛音,絲絲縷縷的笛音有如無影劍穿進她的心坎。 在她眼前如夢幻化出數個不同的身影,在那些浮現的影像中有她的愛人也有她的仇人,她仿佛看見石砥中悄悄出現在她身邊,正張開那有力的雙臂緊緊摟住她,霎時,她沉醉在那幻化的夢境裡…… 當她曉得是這陣笛音作怪時,為時已晚,那清越飄忽的笛音就像命運之神,正把她帶進無涯的痛苦中。 由於這柔細的笛音有如魔音似的,她忽然覺得石砥中冷漠地把她推開,而在她臉上連著擊了數掌,她唯恐再失去這僅能抓住一線的溫馨時光,悲泣道:「砥中,不要離開我!」 石砥中冷叱道:「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她尚未自覺自己被幻影所困,驟聞石砥中叱駡她不要臉,不禁傷心哽咽,那破碎的她的愛人的影子很快就消逝了。等她自幻化的夢境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眼前已經模糊,只覺淚影閃動,只見那個青年對她猙獰一笑,一股氣血上沖,使得她暈死過去。 一陣異樣的痛苦刺激得她又清醒過來,等她發覺不對的時候,在她身上已經壓著一個瘦臒的老人,立時,她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個清瘦的老人喘息數聲,顫抖地道:「姑娘,我們倆個都被害了!」 施韻珠想不到自己尋死不成竟遭受到如此大的侮辱,她驚駭得幾乎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寒悚地把那個老人推了下來,顫聲道:「你……」 那個清瘦的老人淒涼道:「你也許不相信。」 「呃!」當施韻珠目光瞥及地上那片殷紅的血漬時,她再也克制不住心裡的悲傷而痛苦地泣顫著。的確,一個美麗的少女貞操若被一個不為自己所愛的人佔據時,心裡那種痛苦絕非一個局外入所能體會。 在這種情形下,她的情操便這樣的被那個老人奪去了,她氣憤之下,揮起玉掌給了那老人一掌。 那老人挨了一掌後,並沒有生氣,他黯然道:「你打吧,我自知對不起你!」 施韻珠厲喝道:「我想殺了你!」 「隨你怎麼樣,我反正也活不了了。」 施韻珠氣得全身直顫,可是也沒有辦法,她怨恨地望了那老人一眼,只覺這老人一臉正派,不似那種邪惡之輩,但無論如何她也沒法輕饒他。 她正要施出毒手對付那個老人的時候,只聽一聲冷笑自她身後傳來,她急忙找回衣服遮住身體,只見在荷花池見到那個年輕人冷漠地站在這個石洞外面。 那個老人滿臉殺氣地對那年輕人大吼道:「逆徒,你做的好事!」 這個青年冷笑道:「老東西,你還有臉活著,這麼大年紀了還去玩弄一個少女,我有你這樣的師父也丟盡臉了。」 那個老人雖然氣憤到了極點,卻似頗為顧忌,他憤怒地對那年輕人劈出一掌,滿臉痛苦地吼道:「我早知你不存好意,趁我練那『滅音神功』的時候,故意弄個女人來,使我因受不了外來的刺激,而做出了這樣大的錯事。」 那青年身形輕輕一閃,避過那掌,獰笑道:「老東西,不要逞能了,我要是你早就自殺了,你對得起『玉笛門』列代老祖師嗎!嘿嘿,老殺才,我在你手裡可受夠氣了!」 「呃!」那老人痛苦地一聲大吼,張口吐出一口鮮血,他冷煞地瞪了那青年一眼,臉上泛起陣陣抽搐,大喝道:「孽種,孽種!」 身形忽然暴起一頭往洞壁口撞去,只見腦汁四溢,血液染紅壁口,他的身子在地上一顫,頓時暈死過去,可是他的雙目還睜得大大的好像死不瞑目。 那年輕人嘿嘿笑道:「你一日不死,我一日不能脫出這個樊籠,現在沒有任何人能束縛我了,天下將是我玉面笛聖一個人的。」 施韻珠從雙方的談話中已知道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她趁那青年和其師對話之時,已穿好了衣服,輕輕拂理那散亂的髮絲,指著青年叱道:「原來是你!」 她氣得渾身直顫,輕叱一聲,掄起手掌就往那青年胸前削去,掌風如刃,在空中幻化成一道掌弧斜斜劈了過去。 那青年身形輕輕一閃便自讓過,道:「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你,我只是念你替我完成了這件事,饒你一命而已。」 說罷,他嘿嘿冷笑數聲,逍遙地離去了。 施韻珠氣得淚水串串流下,她正想要和這狂徒再拼之時,忽然瞥見那個已經昏死過去的老人身子動了動,不多時,那個老人深長地吸了口氣,雙目也開始緩緩轉動。 施韻珠見他頭上鮮血直流,尚未斷氣,不禁嚇得倒退兩步。她恨得眸中閃過一絲凶光,怒叱道:「你還沒有死!」 那老人喘息數聲,說道:「我不能死,我要把事情交代給你,那逆徒已得了我的真傳,將沒有人能制伏得了他。他的『落鼎笛音』已經青出於藍更勝於我,天下僅有我的『滅音神功』才能克住他那冠於天下的笛技,他深懼我那『滅音神功』所以才想要害死我。姑娘,不管你怎樣恨我,請你替我清理這個逆徒,必須要拿下他的頭顱送回這裡,我知你貞元已破,無法練習『滅音神功』,但你不要灰心,在大漠邊緣一個『落魂宮』,你去求那宮主給你一顆涸元神丹,便可……」 這老人說到這裡,好像再也無法抗拒死神的召喚,全身陡地一顫,一縷血絲自嘴角上汨汨流出,那門頂上的血漬湧現突然死去。但在他的手中卻緊緊握著一本薄薄的絹冊,上面寫著「滅音神功秘芨」六個大字。 施韻珠恨得把那老人身子往外一踢,方始泄出心頭的恨意,一個人傷心地在洞裡流淚,直等到千毒郎君尋了過來,才停止哽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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