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孫曉 > 英雄志16業火魔刀 | 上頁 下頁 |
|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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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現下放心了麼?帖木兒滅裡。」 突如其來的這句話,再次讓他的右手收緊。連自己都會忘記的名字,王妃卻能記住,她不是尋常女人。樹下的侍衛顯得極為不安,他眼中現出了懼怕,腳下不由自主地踱步,像是徘徊的豹子。 「你……你為何記得我的名字?」帖木兒滅裡喘息不已。 「在我的國家裡,勇士們不會隱藏他們的面孔……」王妃含笑停頓,目光輕掠,轉朝自己的覆面長髮望去,「你很不同,你用頭髮蓋住了臉,所以我記得你的名字,帖木兒滅裡,長髮的帖木兒滅裡。」 不曾那麼怕過……自小到大始終隱姓埋名,倘若把戲被人揭穿,那自己便不能待在這個國家了。帖木兒滅裡咬緊牙關,雙手握拳。現下有兩條路,立時離開汗國,不然坐以待斃,等候被人揭穿身份。他在思索自己要不要當場逃亡,離開這塊令人疲憊的土地。 「帖木兒滅裡,你的目光像是忠直的臣子,可是你卻遮掩了面貌,可以告訴我,為什麼?」 面前的女人活脫是個笨蛋,她還說著令人更為不安的話,她替自己的命運下了決定。 帖木兒滅裡沒有選擇,他亮出了樹下掘出的寶藏,也為這個寶藏找到了高貴的祭品。 這是個危急時刻。四下無人,月過中天,地方是幽靜的庭院,無人能救王妃一命。 手指按上了自己多年來的苦衷,只要寒光亮起,這個美女便會身首異處。 「好別致的刀……」中國公主掩嘴驚歎,她望著即將吃人的兇器,露出好奇的神色,「我沒有看過這樣的刀。可以借我瞧麼?」 操……傻子……「當然可以,當然可以,我的殿下。」帖木兒滅裡冷冷一笑,將多年來的辛苦橫在王妃面前:「你可以儘量看,看個夠。在你……嘿嘿……之前……」 月光照映神物,公主手上沉甸甸的,鳳眼挪移間,即使富貴如她,也是暗暗驚呼。 這柄刀不只是兇器,還是件珍貴文物,刀身滿是裝飾,刀鞘陽刻文字,刀柄陰雕花紋,鞘口纏繞金絲,排列了十二顆紅寶,刀鞘正中則是一塊翡翠古玉,只是鞘身頗見缺損,可以想見飽經戰火。 刀鞘上的楔形鏤刻極其繁複,形狀頗似漢字,卻又不是漢字,吸引了女人的眼光。 王妃凝視著閃閃生輝的文字,神情專注,好似想要讀懂它。 「王妃殿下,不要白費氣力了,沒人能懂這些字的。」帖木兒滅裡露出了驕傲的神色,「如果您看夠了,臣現下就要讓您……」 死字還未出口,王妃忽然櫻唇微啟,搶先吐出了兩個字。 「耶律?」 這句話說出之時,號稱無血無淚的西疆絕世高手也不得不為之震動。幾十年了,沒有人知道他的氏族,早已煙沒的光榮身世,在這一刹那被人叫破。帖木兒滅裡的鋼刀緩緩放下下,他張大了嘴,望著博學的公主。 王妃眨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直接了當地問著:「這是契丹文,是不是?」 帖木兒滅裡裂開大嘴,發出了喘息。銀川低聲問道:「你是契丹人?」 「錯了,我的殿下……」帖木兒滅裡掀開覆額的長髮面紗,露出了真實的虎貌,「我是黑契丹,在這萬里西疆……僅存的黑契丹。」刷地一聲,月光照亮了寶刀,勇士昂首向天,毅然道:「百年前,這柄刀曾叱吒一時,威震南北天山。而這柄刀,也是我家的世襲寶刀。」 聰彗的大眼凝望神物,來回打量著眼前的勇士,她啊了一聲,掩嘴輕呼:「我知道了,你是西遼王的後裔。」 帖木兒滅裡微微苦笑,望向手中高舉的光榮,神色顯得萬般落寞,像是鬥敗的公雞。 西遼黑契丹……沒幾人記得,或許根本沒幾人知曉,曾有一個孤臣,獨自把大遼國祚綿延下來。在大金女真人南侵、天祚帝被俘之時,最後的孤臣率領十六騎,獨自穿越荒漠,遠去西域,只手開闢了享國百年的西遼朝廷,史稱黑契丹…… 這段百年功業早已湮滅,全天下無人記得,可卻日日夜夜活在他的心底。這個苦衷把他召來皇宮,掘出早被煙沒的傳國寶刀。 寶刀好似有著千斤之重,壓得黑契丹眼中含淚,肩膀微微顫動。 「帖木兒滅裡……」王妃柔聲說道:「您的名字不會叫做滅裡,您的本名是……」 「我叫做崇真。」儘管地方是最不能透露秘密的皇宮,對方是汗國的大人物,他還是說了實話:「崇仰真實的耶律崇真,絕不說謊的耶律崇真。」 血腥的西疆裡,歷史的光榮只是惡毒的詛咒,在耶律大石開天闢地後的兩百五十年,國家早已覆滅於成吉思汗之手,西遼全族只剩一個耶律崇真。父母過世後,他便成為萬里天山之中,唯一流著契丹血,講說契丹話的勇士。 尊貴血統越是純正,他就越像個怪物。為了讓自己像個維吾兒人,耶律崇真扔下祖先遺留的黑色戰袍,從小被迫蓄上濃須,改穿回民的衣衫,並用長髮掩飾自己不夠高聳的鼻樑。 這位來自北國草原的契丹皇族,自欺欺人地偽裝為一個西域突厥。他盡可能忘卻自己是皇族血裔,唯有把武功獻給征服者,以騙子的身份度日,人生還能勉強過下去。 他比天祚帝還慘。戰死的皇帝好歹是死於故鄉,但帖木兒滅裡不知自己是誰,也不知故鄉究在何方。他挖出了寶刀,想要找回祖先的光榮過去,眼下他終於找到了,可是除了找回了更多的鄉愁,他還有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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