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孫曉 > 英雄志18吾國吾民 | 上頁 下頁
二八


  「到手了,到手了!」陳得福大喜過望,今夜決戰紅螺寺和尚在先,後擊退大內高手于後,也是一輩子沒威風過,一時哈哈大笑。那小黑犬也一派洋洋得意,只在背後歡跳追逐。

  正喜悅間,便來翻動喜貼,忽見帖子上黃髒髒的,沾了大糞,忙提手擦了擦。這不擦還好,一擦下竟黃成了一片。陳得福滿心納悶,連著翻動喜帖,每張都髒了,他越感奇怪,忽見自己雙手糞汙,霎時悲從中來,大哭道:「救命啊!全完了啊!」

  完蛋了,手上喜貼不是普通東西,而是掌門人與瓊閣主的喜帖。現下成了泥黃金,一會兒呂師伯見了,定會活活打死自己。陳得福抱著小黑犬哭罵:「都是你這傢伙到處拉屎!嗚嗚……嗚嗚……我命好苦啊!」還沒哭得幾聲,猛聽背後傳來吼罵之聲,回頭一看,背後不只有光頭和尚,還來了一群無須太監。數十人齜牙咧嘴,四下搜捕自己。陳得福放落了小狗,慘叫道:「快啊!快帶我去找天女啊!」

  情勢大大不妙,只有請天女趕緊出面,方能救自己的小命。小黑犬一給放脫了,便已領路前奔,一人一犬全力奔逃。左拐右彎後,面前出現了一座樓閣,四下生滿奇花異草,陳得福見花叢極高,足以藏身,急忙抱住了小狗,躲入了草叢之中。

  才一藏好身形,背後人聲喧嘩,追兵已然趕到。眾僧想也不想,拿著棍棒便對花叢亂戳,喝道:「臭小子!別以為你還能逃!快快滾出來!」陳得福暗暗叫苦,看這花叢最是惹眼,根本騙不過人,可爬出去便是死路一條,卻該如何?

  正惶恐間,太監們忙道:「小聲些,別把福公公引來了,那大家可要慘了。」看樓閣上似有什麼大人物,太監來到此處,卻只左右張望一陣,不敢喧嘩。眾僧卻不理會,逕自哼道:「那是你們的事,什麼福公公,管他是誰……」

  話聲未畢,背後便傳來一聲冷笑:「好一個管他是誰啊?你們這幾個禿驢,卻又是誰啊?」

  「參見福公公!」有人來救命了,陳得福忙從花叢裡采看,但見園子裡來了一名小太監,這人年約十五六歲,形貌生得極為庸瑣,可眾太監見得他來,竟是慌不迭地下跪,料來怕極了此人。

  陳得福心下一喜:「太好了,這也是個福字輩的,定是個好人。」

  那福公公年紀小,脾氣卻不小。他橫手橫腳晃到眾人面前,重重哼了一聲,道:「你們東廠的幾個可也狂妄了,沒我的號令,居然敢來這兒晃蕩?可是房總管要你們來惹事的?」陳得福自不知房總管是誰,總之不好惹。他小心翼翼地藏著,偷眼去瞄眾太監,看他們面色難看,紛紛答道:「不是,不是,啟稟福公公,咱們是來追一個野孩子來的,絕不是有意跟您過不去……」話才出口,那福公公已然叫駡道:「什麼?誰是野孩子?你們幾個傢伙和尚面前罵禿驢!是啥意思?」

  福公公年約十五六,按年歲來說也是個孩子,自不愛旁人提起「野孩子」三字。可禿驢二字說出,紅螺寺的和尚卻要作何感想?果然眾僧乾笑幾聲,便已開溜了,場裡只餘下了一眾太監。那福公公斥駡道:「還愣在這兒做啥?全給我滾了!」

  眾太監垂頭喪氣,頻頻作揖,只得躡手躡腳走了。那福公公雙手叉腰,指天罵地一番,頗見神氣。正在此時,卻又行來兩名老太監,看這兩人手上提著夜壺回來,當真冤家路窄,卻是适才撞上陳得福的那兩位太監。眼見宮中老人過來,那福公公雙目立時發光,喝道:「且慢!夜壺洗乾淨了麼?」兩名太監停下腳來,陪笑道:「洗乾淨了。洗乾淨了!」

  那福公公打開木桶,用力嗅了嗅,怒道:「胡說八道!怎還有糞味!」兩名太監訝道:「有糞味?」說著湊鼻過去,細細聞了一番。怡然道:「沒有啊,香得緊哪。」

  四下惡臭薰天,十分怕人,福公公仰鼻向天,四下嗅了嗅,登時喝道:「胡說!好臭呢!」

  陳得福躲在草叢,心道:「不是夜壺臭,是我臭呢。」

  眼看兩名太監猛打哈哈,福公公發起蠻來,怒道:「也罷,既然你倆說洗乾淨了。那便過來舔上一舔!」老太監大驚道:「這……這……福公公,您老人家太嚴厲了!」

  那福公公斥道:「胡扯!你們這些房總管的舊人,就是喜歡頂撞我!瞧清楚了,本宮讓你們心服口服!」說著伸出食指,自朝夜壺上摸了一摸,跟著拿出了中指,朝嘴裡一放,舔舌試味,嗯嗯地道:「好鹹!」陳得福躲在背後花叢,自將他手上伎倆看得明白。兩名老太監哪知玄虛,自是看得傻了。福公公罵道:「懂了麼?別說我年紀小,說起對主子的忠,你們哪及得上我的萬一麼?」說著將夜壺一踢,喝道:「重新洗過,直到你倆敢舔為止!」

  兩名老太監唯唯諾諾,顯得十分恐懼,便提著夜壺走了。福公公待他倆遠走,登時冷笑斥駡:「什麼東西!想在後宮與我爭寵,趁早多割兩刀吧。」他哈哈笑了起來,便又仰天嗅了嗅,自言自語道:「怪了,到底是哪裡臭,怎還是有那股味道……」

  正納悶間,忽覺肩頭給人拍了拍,回頭去看,驚見一名黃糞少年站在面前。福公公正要尖叫,冷不防腦袋挨了一記鐵掃帶,便給打翻在地,跟著給剝下了衣衫,扔到草叢去了。

  好容易換回了乾淨衣裳,料來沒人會認出自己。陳得福松了口氣,正要設法與呂師伯會合,忽見大批宮女行來,襝衽萬福:「啟稟福公公,主子請您進去了。」陳得福怕給人發覺身分,趕忙雙手掩面,胡亂道:「嗯啊,來了,來了……」

  說也前怪,陳得福雖然穿著太監的服飾,可手上卻是大包小包提著,另還帶了一條狗,可眾宮女見得異狀,非旦不敢言語,甚至一個個地臉面向地,不敢多看陳得福一眼,想來怕極了那位福公公。

  眼見宮女轉身緩緩而行,陳得福正要逆向開溜,忽見小黑犬在地下嗅了嗅,搖了搖尾巴,竟跟著宮女走了。陳得福先是一驚,之後微微一愣,忖道:「等等,它找到天女了麼?」

  此時喜貼沾了糞,回去也是死路一條,不如去碰碰運氣,當下左手拖掃帚,右手拿包裹,便跟黑犬走了。

  行上了小樓,遠處隱隱傳來琴音,四下顯得極其幽靜。眾宮女駐足下來,齊聲道:「公公請上樓。」陳得福望向面前走廊,但見地下擱著漢宮燈,青銅鑄造,狀如婢女跪舉燈盤,極見氣派。陳得福不太敢進去,可轉看小黑犬,卻在地下扒扒嗅嗅,尋訪熟悉氣味,說不定真已找到家了。

  陳得福此時已是過河卒子,只能進、不能退,看自己先弄汙了珍珠玉泉,之後又搶劫喜帖,外帶打昏太監,若要東窗事發,十個腦袋都不夠賠,自不能沒有天女來救,當下鼓起了勇氣,便朝樓閣深處走去。

  穿過了長廊,來到一間斗室之中,聽得水聲嘩嘩,面前水霧極濃,雖有微弱燈光,卻什麼也瞧不到。陳得福心裡害怕,只想退出去,卻在此時,聽得溫軟的嗓音喊道:「小福子,你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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