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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第四章 小樓一夜聽春曲

  「華山之恥!」肥秤怪重重揮出耳光,怒道:「拿張喜帖都能拖這般久!你還有腦子麼?」

  一旁算盤怪幫腔道:「是啊!居然還弄了只野狗回來!混蛋東西!你是豬生狗養的麼?」

  兩人拳打腳踢,連小黑犬也沖了上來,對著主人一陣亂咬,當真是狗眼看人低了。

  卻說陳得福逃過了和尚追殺,太監追捕,卻逃不過華山雙怪的魔掌,一時哭喪著臉,四處滾爬,口中卻還哀求告饒。呂應裳見這孩子居然穿著太監服色,卻不知闖出了什麼禍,只得歎道:「行了,趕緊給他換上衣服,別再耽擱了。」

  「等等,那這黑狗呢?可要就地正法?」肥秤怪指著黑狗,口水橫流,八成想吃狗肉了。呂應裳歎道:「先拴起來。」算盤怪搖手道:「不行啊,紅螺寺不准養狗,要是給人發現了,那可大事不妙。」肥秤怪也道:「是啊,是啊,這可干係咱們華山門人的光榮,還是早些宰了吧……」

  「住口!」呂應裳憋了一晚的火氣,霎時怒目圓睜,終於暴吼起來了。

  一盞茶過後,呂應裳深深吐納,領著華山二怪,直闖天王殿而去。

  今夜是一年一度地元宵夜,紅螺寺裡全是人。男人女人、大人小人、好人壞人,求官的、套交情的、背後損人的,種種聲音消息,應有盡有。也是人太多了,到得後來,誰也動彈不得。眼見天王殿廣場全是人,陳得福擠在人堆裡,雙手捧著厚厚一疊喜帖,忙道:「師伯,現下到處都是人,咱們可以發帖子了麼?」話聲末畢,肥秤怪又竄了出來,就著陳得福腦門便是一拳,罵道:「傻子!發帖子是有規矩的。你當是發紅包啊,沿途吆喝,見人就給?」

  呂應裳微微苦笑,自知帶著這幾個惹禍精出門,早晚要給整死。他翻了翻手上名冊,道:「咱們一會兒得先拜會宰輔何大人,之後去見東廠房總管,最後則是五軍大都督府的伍爵爺,等這三位重臣得知喜訊了,咱們才能廣發帖子。」

  何大人是內閣之首、天下文官之長,房總管則是京城十二監裡的秉筆太監,至於那位「威武侯」伍定遠,則是當朝武人首腦。這三人地位崇隆,自該第一個得知消息。陳得福乃是小人物,聽得何大人、房總管,自是不甚了了,可乍聞「精忠威武侯」的大名,卻不禁喜上眉梢,忙道:「師伯,等一下可以見到伍爵爺麼?」

  呂應裳翻閱冊子,點了點頭,算盤怪便來嗤之以鼻,喝道:「鄉巴佬!不過是去見見伍老弟,你卻急什麼?沒的丟光了咱們華山的臉……」陳得福聽得「伍老弟」三宇,心下更加興奮,忙道:「師叔祖,你和伍爵爺很熟麼?」算盤怪臉上一紅,隨口道:「這個自然。打他穿尿布時,爺爺便認得他了。」

  眼見陳得福又驚又佩,八成想問尿布內情,算盤怪只得朝人群裡擠去,口中嚷嚷:「借光!借光!」人潮洶湧如海,饒那算盤怪體型瘦長如竹竿,卻也寸步難移。呂應裳微微蹙眉,提了口真氣,掌心暗使陰勁,便將面前人群撥開。正要朝裡擠去,卻又啊了一聲,竟爾被迫退開一步。

  呂應裳雖非華山第一高手,可也稱得上江湖第一流,若有人能將之震退一步,自是一等一的武功。算盤怪大吃一驚,急忙向前一步,喝道:「誰!」

  沒人理他,卻只有女人的笑聲傳來,華山二怪定睛一瞧,但見呂應裳面前站了位美貌婦女,若要闖將過去,勢必得觸到她的身子。這招「男女授授不親」的絕招使將出來,呂應裳功力再深一倍,卻也要給打退了。

  眼見師侄束手無策,算盤怪也是無可奈何,苦差事到來,肥秤怪不由舔了舔嘴,淫笑道:「真是麻煩,還是讓我來吧。」霎時嘴邊泛起冷笑,舉趄祿山之爪,便朝前方亂摸一通。

  四周人群包圍,那婦人正與旁人說著話,分心旁騖,若給祿山之爪全身摸遍,怕也找不出真凶。肥秤怪嘿嘿淫笑,正待施展鷹爪手,猛見那婦女身旁陪伴了一名肥胖男子,瞧那渾身龍袍的模樣,卻是朝廷第一兇殘的魯王允蹠。

  魯王的老婆,簡稱「魯王妃」,要是給自己抱個滿懷,卻是什麼景況?

  生死已在一線間,肥秤怪大吃一驚,急忙向後跳開,也是逃得急了,冷不防地閃了神,重重撞上一人。背後那人體型雖也胖大,卻耐不住練家子的一撞,霎時飛了出去,壓倒了另一名瘦子。

  說也奇怪,男人撞女人,便聽一聲嬌喚:「喲」,大人撞小孩,便聽一聲「哇」,而後呱呱大哭。不過這回模樣古怪,這胖子瘦子互撞倒地後,卻沒一人叫疼。他倆互相打量,先是一聲「喔」,而後一聲「唉」,最後「哈哈」大笑起來。

  「嘿嘿!」、「呵呵」、「哇哈哈呀呼呼!」兩名男子倒在地下,官帽都墜了地,卻還在相互用手指著,口中大笑不休。肥秤怪自己是瘋子,沒想還有人比他更瘋,不由吃了一驚,忙道:「若林,他倆人怎麼了?可是給我撞中笑穴了?」呂應裳搖了搖手,示意無礙,眾人呆呆看著,只見這兩名官兒,相互指了一陣,終於說起話來了。

  「對不住啊,大人,久疏秉候!久疏秉候!近日安好啊?」「一切如常,思念殊深!思念殊深!大人您家裡呢?」「過得去、過得去……看,今兒月亮特大啊。」「大啊、大啊。大人吃過元宵了麼?」「吃了、吃了。吃了七八九十個。」

  元宵夜裡廢話多,兩位大人東拉西扯,華山眾人擠在人群裡偷聽,卻始終聽不到這兩人姓啥名誰,官居何位。陳得福忙附耳過去:「師伯,他倆在說什麼啊?像是在胡說八道呢。」呂應裳拊須歎氣:「還沒聽出來麼?這兩人彼此不相識。」

  陳得福吃了一驚,細細打量這兩位大官兒。果然這兩人望似滿面堆笑,實則眼皮猛眨,想來都在竭力思索對方的名號。

  算盤怪訝道:「怪了,認不出人打什麼緊?點個頭便是了,幹啥這般造作?」呂應裳搖頭道:「師叔此言差矣。官場首重人面。沒撞上也就罷了,一旦碰上了面,叫不出名號沒禮貌,叫錯名號不得了。那可是瞧不起人了。日後心結生出,公文上相互陷害,恐怕永無寧日。」

  肥秤怪驚道:「這麼厲害?那不跟咱們武林沒兩樣?」呂應裳微微苦笑,口中卻不說話了。

  眾人說了一陣子話,果見這兩位大人心中害怕,雖說東拉西扯,卻始終認不出對方。眼看廢話漸漸講盡,撞人的那位只得拿出了絕招,他用力咳了咳,哈哈笑道:「大人啊,聽說您……嘿嘿……又要高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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