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八荒龍蛇 | 上頁 下頁
二六二


  這期間,南湖營並到了三十艘運兵船。對面的九江府風聲鶴唳,一千名官軍和上百名便裝兵勇出現在府城各處。另一支大軍晝伏夜行,沿南康南下大道,向南昌追趕。

  運兵船午間到達南湖營,共有四百名官兵和便衣人員。率領這批官兵的人,是徽州府推官栗祈。

  九江府的統軍來頭大,是大名鼎鼎的鐵面禦使林潤。林大人來自京師,等於是欽差大臣。

  由陸路秘密趕赴南昌的統軍,是袁州府的推官郭諫臣。郭推官任職袁州,嚴世蕃的府第也在府城內,樓閣連雲,名列五府,僕奴數百,養著無數刺客亡命,聲勢浩大,哪將一個小推官放在眼下?去年,嚴府大興土木,千余工人進行構工,郭推官因公經過嚴府門外,被一群家奴痛打羞辱,幾乎送掉老命。郭推官一氣之下,派人將密函呈送林禦史,直指嚴府的工人大部分是逃軍盜匪。林禦史立即收集資料。那時,林禦史奉旨巡視江南,要找罪證那還不容易?派人上疏奏變,決定了嚴家父子的命運。

  南湖營的兵船來自安慶府,到達後立即整裝待發,便衣人員先行,向南悄然追趕。

  從柴哲歇腳的小村至勞家渡,不足五裡地,在武林朋友來說,不消片刻便可到達,不需提早出發。但在申牌初,柴哲便下令束裝準備上路。他將一枝花安頓在另一家農舍中,拜託恨地無環的兒子就近照料,帶了金錢豹,踏出了大門。

  接著,鄰舍裡出來了八魔,見面哈哈一笑,心照不宣,跟在後面十來丈,大踏步奔向勞家渡。

  宮亭湖在這一帶,向東伸出一條觸角,深入五六裡,形成一座相當廣闊的湖汊。湖汊的最東端,有兩條小河匯入。如果不從勞家渡乘渡船渡過南岸,那就得東繞而過,遠了十五六裡。那時,湖中一座小泥洲,靠近北岸,北岸便是勞家村,有一條小木橋伸至小泥洲,泥洲以南,須靠渡船往來。春夏水漲,木橋便不能通行,全程皆需渡船維持兩岸的交通。

  勞家渡是一座相當富裕的村莊,居民有一半兼營打漁,共有近百戶人家。村北,是村中的富豪住地,大部分是土瓦屋,間有五六座高樓聳立其中,那是全村的精華地帶。村北中心是勞家祠堂,祠堂有三十餘棟建築,清明祭祖期間,內部可擺設三四百桌酒席,足以容納全村的子弟。

  大道繞村西而過,南面直下渡口,北面十裡便是湖口縣城,村人進城買賣,往返只需一個時辰,相當方便。

  南岸渡頭有一座無名小村,只有七戶人家。冬日水淺,渡船只到北岸的小洲,旅客須從小洲經過小木橋到勞家村,兩艘渡船不斷往來送客。

  南岸無名小材的西南角,有一座樹林茂密的小山,山坡向東伸展,伸至小村市面,成了一座高坡,小徑越坡而過,站在坡頂,可以看清對岸勞家渡的形勢。

  柴哲在坡頂止步,向對岸眺望片刻說:「天色尚早,咱們歇歇腳。子建兄,把金錢豹送入鬼門關,以免帶著礙手礙腳。」

  說完,在路旁的樹根下落座,向閔子建冷冷一笑。

  閔子建臉色一變說:「人既然帶來了,把他點了昏穴豈不甚好?」

  柴哲嘿嘿笑說:「這種狠賊如果留在世間,還不知他要造多少孽呢!」

  「閔兄弟,你知道鐵骨冰心的死狀是如何痛苦嗎?經脈爆裂,骨散肉離,慘不忍睹。如果在劉家市以前將他殺了,他便免去了無邊痛苦的折磨,等於是成全他。由於你堅持要帶他走,反而害得他臨死還飽受折磨,何苦來哉?你如果不殺金錢豹!我來代勞好了。」岷江墨蛟笑嘻嘻地說。

  閔子建一怔,訝然問:「鐵骨冰心死了嗎?他……誰看見了?」

  「沒有人看見,但他只能活到申牌左右。目下是申牌初正之間,正是他掙命的時候,世間沒有人可以救他的命。」

  「噢!是羅大俠在他身上弄的手腳嗎?」

  「是我。」柴哲冷冷地答。

  「老弟用何種手法?也許有人能解呢。」

  「這是秘密,恕難見告。你殺不殺這位姓範的惡賊?」

  後面八魔到了,毒蠱魔娘問:「你們要殺什麼人?」

  「羅龍文的一個爪牙。」柴哲指著臉無人色的金錢豹說。

  「咦!好極了,送給我好不好?」

  「有何不可。」柴哲大方地說。

  百毒瘴魔說聲謝謝,大踏步上前提人。

  閔子建晃身攔住喝道:「不許動他,這人我們還要。」

  柴哲臉色一沉,不悅地問:「閔子建,你到底站在哪一邊?你老兄近來似乎心腸變軟了,似乎忘了你在船上含笑殺人的英風豪氣,到底你……」

  閔子建堆下笑,搶著說:「兄弟不是有意和你作對,如果姓範的落在八魔手中,那還得了?」

  「你有何打算?」

  「殺了他好了,免得他死前痛苦。」

  百毒瘴魔怪眼一翻,虎尾杖一指,怒叫道:「好小子,因這狗東西不是存心和我百毒瘴魔窮開心嗎?柴老弟已經答應將人送給我,你卻強出頭阻攔。你給我滾遠些,不然休怪老夫心狠手辣。」

  岷江墨蛟突然抓住金錢豹的雙腳,奮力擲出大笑道:「不可傷了和氣,送給你們拷問口供吧!」

  閔子建想阻止已晚了一步,金錢豹被毒蠍三娘接住了。

  柴哲冷笑一聲,舉步往下走,一面說:「咱們到渡口看看,最好在黃昏前渡過對岸。」

  從對岸駛來的渡船剛離開小洲的碼頭,這一面開出的渡船已到了湖中,要等船靠岸方能過去,因此八魔並不急於跟蹤,就在山坡上開始拷問口供,金錢豹的淒厲叫號聲刺耳難聽。

  柴哲無動於衷,大踏步向渡頭走。

  小村內似乎相當安靜,雞犬不驚。從村口的小港轉出碼頭,便看到候船的竹棚中站著三個人,兩個是村夫打扮的壯漢,一個是頭系方帕,手挽洗衣籃的村姑,青帕包得低低的,站在棚角向水際凝望。

  有客人來到,棚中的三個人皆本能地轉頭眺望,村姑突然舉步迎上喜悅地叫:「是哥哥和柴爺嗎?」

  柴哲先是一怔,接著惑然忖道:「如果師父的話可信,這又奇了。這鬼女人既然是閔子建的妻子,會主的長媳,豈敢再次前來送死?」

  村姑赫然是閔子康,她已不再易釵而弁,換上了村姑裝,顯得俏麗而活潑,曲線玲瓏,渾身煥發著青春的氣息,成熟少婦的風韻極為醉人。

  他卻不知,縹緲神龍並未跟隨會主從水路到勞家渡,派去稟報會主的人和歐壇主九個人,皆被藏身在林中的五位神秘客所制住,消息根本未曾傳到會主手中。

  接著,他心中暗懍,見女人敢於出現,必定懷有更兇險可怕的陰謀,極可能是附近已布下埋伏,他已墜入埋伏中了。

  他立即運動戒備,但不動聲色,欣然迎上說:「咦!閔姑娘,你怎麼在此地的?」

  閔子建搶出,親熱的挽住閔子康的手,激動地說:「謝謝天!妹妹,你怎樣脫險的?柴姑娘呢?她……」

  「一言難盡。」閔子康黯然地說,歎口氣又追:「在亂葬崗被迷香所熏倒,真算是一場惡夢。」

  柴哲向西一指道:「此非說話之所,走,半裡外的竹林十分隱蔽,到那兒再詳談,在下有事向閔姑娘請教。」

  余老大領先便走,一面大笑道:「呵呵!想不到閔老弟好福氣,居然有一位出落得花朵般美麗的妹妹。哈哈!可惜咱們已屆不惑。老羅,咱們先走,讓他們年輕人親熱親熱。」

  這番話相當不禮貌,而且語氣輕佻,跟在後面的閔子建臉色登時湧現不悅,卻又不敢發作。

  這一帶沒有路,必須沿湖岸轉折而行,荒草沒徑,枯葦簌簌作響。眾人排開荒草枯葦而行,不久便進入密密麻麻的湖旁竹林。

  柴哲沿途留心,但並無任何發現。他選擇湖岸的隱蔽處商談,用意是擺脫八魔,和故意給棚內候船的兩個可疑村夫有機會過湖報信,因為他已看出那兩個村夫是武林人,很可能是閔子康帶來的狗黨。再就是他必須找出埋伏的線索,以免予人可乘之機。他的水性不弱,萬一有變,下湖脫身諒無困難,有岷江墨蛟這位水性天下第一的高手在旁,從水中脫身可說安全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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