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草澤潛龍 | 上頁 下頁
一四八


  「不要哼,你如果不闖,妙劍周玉峰三個人死定了,你要辦的事成功無望。年青人。本穀的人一比一,的確沒有人能對付得了你,多兩個結果如何,你那散佈地理圖的威脅,其實沒有多少作用。來百十個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名宿,也只是白送死有來無去。你給我三天期限,我給你兩天。後果屆時自知。」柏穀主說完,舉手一揮,眾人開始退走。

  高水毅不敢冒險阻攔,柏穀主那些話地確令他心中大感不安。四個人出來辦事,迄今毫無頭緒。

  剩下他一個人,贖金只剩下四分之一,他還有什麼指望?

  柏穀主一掌拍落他的竹刀,也令他大感震撼。他發刀距離與柏穀主撲上的距離,相差不遠,按理竹刀必定比人快,五寸的小竹刀想拍落不是易事,按理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而柏穀主就贏了這萬萬分之一。

  柏穀才說得不錯,一比一,他有必勝的信心,但如果施老人再加上柏穀主,或者再多幾個,後果將極為嚴重,卻便能拚個同歸於盡,對他也毫無好處。

  看來,他是輸走了,非硬闖幽冥路不可啦!

  空山寂寂,只有他一個人,想找一個人商量也是奢望,一切得靠他自己了,失敗的感覺湧上心頭,信心和意志開始動搖。

  他木立長久,仰望蒼芎思路紛紜。

  南柯一夢真相大白兩年前,量天一尺帶了四名公人,進了他家的大門,首先便問他這幾天到何處去了。

  他是駕看自己的小舟,從都陽湖的蓮荷山訪友回來的,前天才到家。那論是一艘可以一人駕駛的單桅小輕舟,舟上並沒有其他的同伴,沒有人能證明他的正確行蹤。這是說,他半月來的行蹤交代不清。就這樣,他毫無準備地被量天一尺龍捕頭,帶上了縣衙的大堂(府城外屬鄰陽縣管轄,東湖在東門外。)縣衙的正堂上,正在舉行公開大審。原告是五湖船行的夥計,被告是五名都陽水賊,被船夥計擒住的心水匪首,一口咬定他是賊夥之一。其他四名水賊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同夥,因為水賊們流動性很大,大都是臨時糾合的烏合之眾,同伴到底是些甚歷來路,誰也懶得過問。

  可是,匪首卻咬定他是賊夥。

  江西全境都在鬧匪,官府對落網的匪徒從不寬容。就這樣,他被判處死刑。詳文到府,囚犯送入府衙覆審,他的辯詞無法令官府採信,有理說不清。

  案件呈交分巡道衙門之後不多久,匪首突然暴斃府衙大年。這一來,他失去了洗雪的機會。

  案件呈送京師刑部的結果是可想而知的,京中的刑部衙門按例是紙上作業,除非有家屬能檢具新證據,萬里迢迢上京請求覆審上告,通常很少駁回原審地方官的判決。回文到達縣衙,維持死刑原判,時限是秋後決,他唯一可做的事是在死囚牢等秋後行刑去見閻王。

  他的寡母,就在他被府衙覆審維持初審死刑原刊時,哭瞎了雙眼。

  思路拉回秋前,距京中回文到達後的兩個月。

  前情如夢如姻,他眼前出現了幻境:火光。血腥、殺戮、鬼哭神嚎。姚源賊在活閻王王浩八的率領下,挾眾近萬大掠讀東,以雷霆萬鈞的聲勢進薄饒州府城,官兵鄉勇苦守廿日,械盡援絕孤城垂危。官府必須在城破之前決因以正國法,在決囚之前,以減刑徵求敢死隊將功贖罪。

  他就是應徵者之一,他必須活下去。

  依稀,他正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冒風雨黑夜槌城,手中的砍山刀又沉又冷。

  那真是一場慘烈無比的大屠殺,一場充滿血腥的災難,一場有敵無我的爭生存決簡。鋼刀統裂肌膚,無情地砍下對方的腦袋。除了死亡,沒有其他。鋼刀揮出,不帶任何感情,唯一可做的事,是殺死任何可以看到的人,血腥已令所有的人麻木,這世間除了殺戮之外,已沒有其他。春花秋月已不復存在。同情憐憫已是天外的天,不屬於這悲慘的人世間。

  活閻王的四先鋒,其實不是光看身子,抱看裸女死在床上的,而是穿了護心甲,手中有斬馬刀,奮戰失敗死在他刀下的。

  他不曾殺人搶劫,卻被判了死刑幾乎送命。而這時他殺了無數的人,卻救了自己的命,真是莫大的諷刺,簡直荒謬絕倫。

  從此,他的心裡逐漸在遭變,逐漸趨於極端,仇恨一切冷酷無情的心態逐漸形成,報復的意識蘊藏在內心深處,一被外界誘發,將爆出可怖的、不受控制的暴烈行動,而且一發不可收拾極端危險。

  量天一尺不愧稱精明幹練的老公人,已看出他內心的改變,所以向五湖船行的東主提出警告,要司馬武揚不要去招惹他。這位老公人名捕頭心申明白,這件案子並不怎麼離奇詭譎,嫁禍攀誣的涉嫌人,以五湖船行的人涉嫌最重,五湖水怪司馬武揚本來就不是一個好東西。

  意念飛馳。意識中,他從屍堆中回到大牢,雙目失明的慈母,正在家屬接見室等候他。

  「蒼天!我不能拋棄我的親娘!」他脫口感情地伸手向天呼喊。

  他知道自己錯了。親在,不遠遊,但他卻經常駕舟出遊,丟下寡母在家倚閻而望。

  在獄中他想了很多,很遠,他始終不明白想不起水賊為何要攀誣他。他的快丹在正常風速下,一個時辰可以飛駛八十裡以上,水賊們的船想追他簡直是妄想,多年來,從來波與鄧陽的水賊遭遇,沒結有任何仇恨,那該死的水賊為何要咬他,要他的命破他的家?

  在府城附近,他沒有仇人。在懷德鄉,他是頂和氣好說話的公子哥兒,在府城,他是個很少進城來玩的富家子弟,人們對他的印象模糊得很。

  他搜索最近幾年來的記憶,清理所發生過的一切恩怨是非,漸漸地清理出一些線索頭緒。這就是他冒萬險爭生存的原因,他要活看出來了斷這件事。

  他出來了,一千兩銀子的賞金,可以免除他五年牢獄之災,他不能在獄中等待那漫長的五年。

  但首要的條件,是他必須把事辦成功,而且必須活耆回去。不成功,他只能領一百兩銀子,還得回監獄度過漫長的五年。

  他必須成功,必須活看回去!

  一聲激怒的長嘯,他拔創出稍,虎目中殺機怒湧,劍在長嘯聲中發出異象,幻現出奇異的耀目光華。

  劍向前一指,他邁步前進,無畏地走向幽冥路。

  這時刻,如果有人現身攔阻,結果將只有一個。

  「請留步!」身後傳來熟悉的俏甜語音。

  他慢慢地舉劍轉身,臉上的肌肉又開始凍結了。

  那位風華絕代的少女,在廿步外輕盈地向他走來,佩劍已不在身上,同伴都不見了,臉上有璀璨而矜持的笑容,蓮步輕移神態極為動人。

  「高爺,能聽我幾句話嗎?」少女站在他的劍尖前笑問,毫無敵意。

  他臉上的冰雪在溶化,那嚇人的神情消失了。

  「抱歉。」他收劍,臉上一紅:「失禮失禮。姑娘有何見教。論說。」

  「你決定要闖幽冥路?」

  「是的。」

  「周玉峰三個人,對你有這曆重要嗎?」

  「是的,姑娘。我們四個人,分帶一千兩黃金,少一個人就少一份黃金,辦不了事。」

  「你們如果活著離開,有何打算?」

  「繼續去找混世魔王,向他贖人質。」

  「如果你能平安進入竹樓。將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我將盡力。」

  「幽冥路其實不算兇險,那只是一條考驗人性的道路。世間沒有完人,關鍵在這人潛伏的獸性是否掩蓋了人性,我想,你一定可以平安過去的。」

  「但願如此。」

  「家父已經斷言你可以平安過去,問題是你是否有緣。」少女臉上有一抹羞澀:「你能不能不帶兵刃暗器?」

  「這……」他愣住了。

  「有兇器在手。極易失去理性。……」

  「我明白姑娘的意思。可是,幽冥路上……」

  「赤手空拳你一定可以過去,我對你有信心。」少女注視看他微笑,笑容好動人。

  他像是著了魔。開始解劍。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